宿舍幽灵篇（二十二）：散步

　　“你迟到了整整一分三十二秒，作为惩罚，你得多陪我走半个小时。”路修远冷颜相向，对着急急忙忙赶来的安若夏发起了“小脾气”。

　　安若夏可没被他拙劣的演技唬住，理直气壮地回道：“你没看我这么努力地跑过来了么，还抱怨……再说了，要把书包什么的带回寝室，自然需要时间了。”

　　果然，在她面前冷峻不过两秒的路修远很快就绷不住了，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柔声道：“算了，看你犯得也不是什么大罪，就原谅你了。下次慢慢走好了，别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的。”

　　安若夏动了动嘴角，偷偷乐了一下子。“走吧，不是要一起散步么？”

　　“哦……”

　　夜空万里无云，月色与星光正好，忽明忽暗的光线相互掩映着，产生了复杂的明暗对比效果，就像是电影中常用的构图手法。飞扬在无边夜色中的，除了夏日的蝉鸣与蛙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欢笑与月下的低语。

　　晚上出来散步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安若夏心想。每当她走在校园中时，总是吸引着一大批的目光与关注，尤其是和路修远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为此苦恼不已。夜晚倒为他们耀眼的光彩提供了一件天然的隐身衣，好让她趁着这个难得的时机，重温儿时与路修远的日常。

　　不过，还是有一点让她无所适从。“喂，修远……”她像是羞于启齿，声音低了不知几个八度，“你非得靠我这么近么……”

　　走着走着，路修远就“不老实”了，悄咪咪地往安若夏身边靠，完全突破正常同学间的距离了。好在，他刻意掌握着分寸，始终在她的“警戒圈”外徘徊。

　　“我是贴身保镖，又不是暗处的锦衣卫。不然，怎么看着你啊？”路修远这“话里有话”的个性，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她无话可说。

　　“还有，你头上沾到树叶了。”说着，他突然俯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捻起她头发上那片调皮的叶子。

　　“你……”安若夏也刚好抬起了头，却在一时间忘记了呼吸。两个人的脸前所未有地接近，近到对方脸上的一肌一容都尽收眼底，近到她分辨不清拂过前额的那缕热气是燥热的空气还是路修远温热的鼻息。

　　她的眼眸，灿若星辰;他的眼眸，深邃如夜。彼此相对的瞬间，一眼便是万年。流浪的星星，找到了能成为归宿的那片夜空。

　　路修远坏坏地轻笑了一声，就像是“诡计”得逞后的小得意。

　　这家伙，故意的吧……她默默无语地侧过脸，一抹绯红如月晕一般淡淡地扩散开。

　　路修远却浑身轻松，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开口：“关于十年前的案子，我已经从我哥那里得到更多消息了，你想听吗？”

　　“嗯……”她还没缓过劲儿来。

　　“虽然实施遗弃行为的是那孩子的叔叔，但是作出这个残忍的决定的人，却是他的亲生父母，甚至可以说是那整个家庭的意愿。很难以置信，对吧？”路修远缓缓地说，“在量刑的时候，法院方面曾经在‘过失杀人’和‘间接故意杀人’这两项罪名中犹豫，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叔叔究竟有没有想置小男孩于死地。”

　　“考虑到犯人准备的安眠药和他对死者病情的了解，最后还是以‘间接故意杀人’判刑了，孩子的父母也因为‘遗弃罪’而被追究了刑事责任。这个家，自己把自己毁了。但从主观方面来说，他们也是被逼无奈，这其中的对错，恐怕只有善于捉弄人的命运才能清楚地知晓了。”路修远很少露出这样惋惜与慨叹的表情。

　　即使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在面对实在无法调和的矛盾时，也终究是分崩离析么……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

　　“至于那个宿舍管理员，她原本就是临省的一个小县城里的普通农村妇女，和丈夫育有一子，但是十年前她的丈夫出车祸去世了，紧接着她唯一的儿子也在一次山洪爆发中殒命。然后村里就冒出了她克夫克子的闲话，所以她就选择到这里来谋生了，可是时运不济啊……”路修远仰起头，对着深不见底的苍穹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一齐陷入了毫无来由的悯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安若夏才主动打破这片沉默。“我见到苏沐瑾了。”她小声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谁？”路修远一时没听清。

　　“她的妹妹，你的初恋。”她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路修远罕见地愣住了，随后木讷地回道：“啊，我就知道同在一个学校免不了见面……”

　　“你紧张什么啊？我们相处得挺好的。那两个人真的很像呢，长相和气质简直如出一辙，这大概就是姐妹的感觉了……”安若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与憧憬。

　　“谁说我紧张了……我只是想纠正一点：她不是我的初恋。这是谁和你说的啊？”

　　“不告诉你。”

　　“好吧。我对你说过，我与哥哥从小和那两姐妹一起长大。沐瑾比我大几天，所以她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对我来说，她更像是个重要的家人，仅此而已。”路修远平静地说。事实上，他也把握不准自己的真实想法，有时候，他也看不穿“路修远”。

　　“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了，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我想，她的离开对苏沐瑾的打击要远远大于你和我，这一点，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同身受。”她太善良，善良到“因为没法完全理解他人的痛苦”而暗自神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路修远真想给她一个拥抱来缓解她内心的不适，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他试图转移话题，把她从内疚中拉出来：“对了，我拜托她帮你设计徽章，不过这么多天她还没给我答复，估计是遇到什么瓶颈了。不如，你来提供点想法，我好告诉她。”

　　“你还真舍得麻烦人家。”

　　还不都是为了你。他默默吸了一口气，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放心吧，这个人情我会还的。”他用食指蹭了蹭鼻尖。

　　安若夏沉思了片刻，然后很认真地看着路修远的眼睛，说：“那，请你帮我转告她一句话吧。”

　　那天晚上，苏沐瑾收到了来自路修远的一条短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夕阳，是星星的引路人。”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苏沐瑾在刹那间就领会了其中的深意，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夕阳，与星星么……她想着想着，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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