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传闻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最是一年中最温暖舒服的时光，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闲暇之时也都懒洋洋地聚在一起，喝酒品茶，闲聊一番。
于是茶寮酒肆里，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最近总是会议论起这一位——明明出身书香世家，性情却丝毫没有遗传到知书达理，反而舞刀弄枪脾气暴躁的苏家小姐。
“那位苏家小姐，果真如此暴躁？”
“据传闻确是如此啊。”
“你们所说的，可是那礼部侍郎苏大人家的小女？”当即有知情人士凑过来。
只见他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即饶有趣味地说起来：“说起这位苏大人家小姐，那可真是位不走寻常路的妙人。”
“武安伯之子沈思大家都知道吧，他曾扬言要追求苏小姐后不久，竟被苏小姐当街揍得鼻青脸肿。”
“……着实粗暴了些。”众人哗然。
“还有半年前，那宋御史的儿子宋钰，”有消息灵通的人补充，“被揍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宋御史去苏家提亲，可把宋御史给气坏了”
“还有那何府的何新安”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细数苏家小姐一直以来的种种“暴行”。
“这苏小姐如此蛮横，怎么还有诸多郎君追求，莫不是苏小姐美若天仙？”有人角度清奇，歪了重点。
“你们谁见过苏家小姐？”
“虽然关于这位苏小姐的传闻颇多，但我还未曾见过呢。”
“苏小姐平日里也不常参加宴会，颇为特立独行。”
“我只远远见到了一道倩影，看身形是美的。”
当下立即有人不置可否：“能有多美？女子当如叶翰林的千金叶小姐般端庄淑惠，那苏小姐脾气如此暴躁，想必也没有美人韵味。”
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子样貌品头论足，实非君子所为。众人也觉不妥，便转头讨论别的话题去了。
只是这一日，因苏家小姐的声名赫赫，京城里家有未娶妻儿子的达官贵人们都一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苏家小姐美则美矣，但最好别娶。
苏府。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刚刚下早朝回来的苏侍郎气愤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连砸了好几样瓷器，还是不解气。
“老爷，消消气。”坐在一旁的魏氏颇为端庄，不慌不忙地递给苏侍郎一杯刚刚沏好的茶。
见苏侍郎喝了茶，稍微缓和了些，魏氏开口安慰他，“您气坏了身子也是于事无补的。”
“就是，就是。”
“你闭嘴！”闻声，苏侍郎再度气急。
乖巧坐在下方的女子闻言噤声，只是淡紫色裙摆下的玉足轻轻挪动，离脚边刚刚被苏侍郎摔碎的瓷器碎片稍稍远了些。
“那沈思招你惹你了，你为何当街对他大打出手？”
“这是个误会。”
苏清漪觉得自己实在是冤，便将自己那日如何规规矩矩地出门，又是如何恰巧碰到沈思那个纨绔在强抢民女，自己看不过去，便“替天行道”了一把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而那个沈思恰好之前扬言要追求苏清漪，所以这件事就不知怎地被以讹传讹成了“苏家小姐蛮横异常当街暴揍追求者沈思”。
如此富有想象力的概括，苏清漪觉得这些个传八卦的人不做个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既是如此，你也当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闻言苏侍郎知女儿心善，也不好多说。
“那之前宋御史的儿子宋钰呢？他也强抢民女了？”
“那倒没有，”苏清漪顿了顿，“不过他实在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好色之徒。”
说起宋钰，苏清漪就很无奈。自从半年前出门遇见了宋钰之后，这厮便对她魂牵梦绕，日日跟踪他。更是多次出言调戏，苏清漪实在气不过便打了他一顿。
“那何府的何新安”
“这就更是冤枉了。”苏清漪简直要声泪俱下了，她就纳了闷了，怎么这些倒霉催的郎君，都要撞到她的头上。
“据你所言，那何新安是私下里与你比武输了，面子上过不去便编了这么个由头来抹黑你？”苏侍郎听完苏清漪的控诉，总结道。
“既是如此，那何新安也不是什么君子。”一旁的魏氏愤愤接话，为女儿打抱不平。
“你是不知她现在在外面是个什么名声！”
气到跳脚的苏侍郎，他原本也是温文尔雅的儒生，却每日都被自己这不成器的女儿气得吹胡子瞪眼。
苏侍郎很不理解，想来自己是礼部的侍郎，连中三元的文状元，当年是何等的惊才艳艳。妻子魏氏也是名门之后，书香世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活泼好动的女儿呢？
琴棋书画是一概不爱，却偏好舞刀弄枪，更是声名在外。
以前觉得她好动些也就罢了，他虽是儒生，但也不古板，女子并非就要端庄温柔。
可如今几次三番有他苏侍郎的女儿性情暴躁蛮横，且频频欺负追求者的传闻。所谓人言可畏，这些对于女儿家的名声来说终究是不好。
“是时候找个人来管管你了，”苏侍郎在屋内踱来踱去，最终叹了一口气，“半年之内，为父必为你择好夫婿。”
“嫁人？！”
这于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苏清漪来说实在是个晴天霹雳。
一想到嫁了人，就要处理那些家长里短深宅大院里的琐碎小事，再也不能来去自如了，苏清漪就觉得生活全然没有了色彩。
但无论苏清漪如何抗拒，苏侍郎的心中都愈发坚定。
又是一个艳阳天，百无聊赖的苏清漪却只能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好春光发呆。
“青妩，”苏清漪伸出白嫩的手去接窗外的阳光，“这个天气最适合躺在林间的树杈上睡懒觉了。”
正在帮苏清漪完成魏氏布置的刺绣任务的青妩，闻言穿针的动作一顿：“依奴婢看，小姐你还是想想怎么在夫人那边蒙混过关比较实际。”
“有你在，我放心。”
自从那日苏侍郎被外面的谣言气到之后，便让魏氏日日将苏清漪拘在家里，让她学些刺绣一类的女儿家手艺。
可苏清漪大大咧咧惯了，哪里坐得住板凳学这些，自然都让心灵手巧的青妩代劳了。
“我的好青妩，”苏清漪拉着青妩的手臂摇了摇，娇笑道，“你只消发挥你一成的功力就行了，保准母亲看到这些绣品眉开眼笑。”
苏清漪生得一张典雅精致的仙女面孔，眼下撒起娇来眼波如水，面色微红，看得青妩眼睛都直了。
见苏清漪这娇态，青妩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自家的这个小姐啊，真是个能将人的魂生生勾了去的小妖精。真该让外面那些说他们家小姐蛮横暴躁的人来看看，这样的可人儿，怎么能和如此粗鄙的词连在一起呢。
两人正嬉笑着说话，忽地有什么小物件朝窗前扔来。
苏清漪一手将小物件接住，在手心展开，原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若音阁美酒出世，速来”。一贯的潦草，一看就是江北的字迹。
“小……”青妩话音未落，便见苏清漪风也似的出了门。
“青妩，我出去一趟，帮我打掩护。”
青妩：“……”
江北站在苏府的院墙外，看着苏清漪一袭长裙颇为熟练地翻身从自家的院墙上下来，又颇为潇洒地抖了抖裙摆，三下两下拍干净了手上的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虽然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但江北的内心依旧是凌乱的。
卿本佳人，奈何翻墙啊？
苏清漪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江北，老神哉哉地开口：“说吧，什么酒还值得我费心跑出来？”
“琼花露。”江北满脸的自得，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沾沾自喜。
果不其然，苏清漪淡然的神色在听到这三个字后露出了惊喜：“果真是琼花露，江姐姐终于舍得了？”
苏清漪口中的江姐姐是若音阁的老板，其所经营的若音阁虽然是个青楼，却有着不少擅乐和酿酒的姑娘，倒也颇为雅致。不少达官贵人文人雅客闲暇之余也爱去坐坐。
苏清漪早就听说她有一瓶从江南带回来的琼花露了，几次央求她看一眼都不肯，今日怎的还舍得拿出来了。
“不仅如此，”江北补充，“江月如还在若音阁门口摆了场子，谁解开了她的迷，就能得到琼花露。”
若音阁的位置比较偏，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人流量。只因江月如实在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几年的时间便将若音阁经营得风生水起。在若音阁，只要你有银子，美人佳酿妙音应有尽有。
苏清漪赶到的时候，琼花露出世的消息已经经过了发酵，此时若音阁门里门外已经围坐了不少人。
江北向来是这京城中的百晓生，自然消息灵通，早早地就预定好了位置。
“这么多人，有点难办啊。”江北环顾四周，见江月如淡然自得地坐在台前，去猜谜的人在她面前排成了长龙。
“怕什么，”苏清漪扬了扬拳头，“若是不能智取，就只能到时候抢过来了。”
“大小姐，”江北扶了扶额头，“武力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但可以解决你。”苏清漪轻轻松松就堵得江北说不出一句话来。
确实，江北回想那些年认识苏清漪的过往，之所以如此任劳任怨地给她做小弟，还真是因为小时候被打怕了。苏家小姐苏清漪，孩童时期那可是打遍一条街无敌手的街霸王。
不过，除了那个人。
江北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那个人也回京城了呢。念及此，明明是三月的天气，江北却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这俩冤家聚在一起，京城恐怕又要鸡飞狗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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