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各有所图
傍晚。
苏云停止吐纳，徐徐睁开眼睛。
默默的看一眼门口，又将视线收回来。
紧跟着，之后的一个时辰内，他陆陆续续又看了数次，目光愈发平静，脸上看不出喜怒。
确定对方已经迟到许久后。
想了想，他默默起身收拾房间，将碗筷叠好，又将从徐家带出来的包裹打开，取出一个小玉瓶。
两枚圆润的辟谷丹落入掌心，放入口中，皱着眉将其嚼碎。
嘎嘣。
嘎嘣。
白净面庞微微抽搐，强忍着咽了下去。
苏云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带个厨子上来的，最好是西荒那一块儿的。
那边的厨子擅长放辣，他很喜欢。
修行了这么多年，依旧改不掉除了性格外，便只剩下这张嘴了。
说起修行，在他刻意压缓进度之下，一天的时间，黄龙道基还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那滴灵液越来越浓稠。
即便这样，以竹林为中心，方圆二里地内的灵气也渐渐有了枯竭的迹象，想要复原，至少需要一个晚上。
这也是为什么东岳宗以筑基境为界，境界之上的弟子都不会呆在山腰的缘故，离开了三堂后，数年都难得回去一次。
灵气的浓郁程度，在很大方面影响着修行进度的快慢。
不过苏云倒不是很在乎，慢点就慢点，只有那些还在为寿元发愁的修士，才会竭尽全力去追赶时间。
筑基寿两百，金丹寿五百，元婴寿八百，苏云寿……他已经快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岁月。
只要神魂还在，无非换一具身躯的事情，更何况他基本每隔千年就会主动出击，被雷劫劈上一次，劈着劈着就习惯了。
与这个比起来，倒是苏十二没有按时送来晚饭更重要些。
想要的茶叶也没了着落。
……
与此同时，位于观月崖的上堂内。
小家伙沉默着坐在凳子上，苏昊站在他身前，脸色阴沉。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让你别再去找他？”
“嗯……”
“咱们现在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上堂弟子的身份代表着什么，去给一个凡人叠被送饭，你这是在给苏家丢人现眼。”苏昊强压着心头怒意。
父亲不看好自己，可自己已经用事实告诉他，到底谁才能真正的撑起苏家的门面。
是他苏昊，而不是那个无缘剑典的废物！
对于苏昊来说，上堂弟子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可这小白眼狼，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
放课不去专心修行，反而去给那废物送饭。
大家同为上堂弟子，岂不是代表自己也低了苏云一头？
越想越来气，所以他专门寻着放课的时间，在这里将苏十二给堵了下来，厉声道：
“你若是不听我的，那就别怪二哥让你尝尝家法的滋味。”
“我……”苏十二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有异样掠过，想了想，又闭上嘴不再多言。
“还有，你修不成东岳剑典，就老老实实学点其他东西，本来你就是碰巧混进……少妄想那些摸不着的。”苏昊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林飞羽的警告，犹豫片刻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完。
在他心中，苏十二就是靠运气混进上堂，根本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每天在纸上写写画画，也没看见你练出个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瞧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双眼不自觉的微眯，认真端详小家伙的神色。
不出所料，苏十二闻言，下意识的攥紧了书兜，脑袋埋了下去。
许久后才弱声回应：“我弄丢了……”
见状，苏昊深吸一口气，五指用力握拳，脸上多了几分阴沉。
将心中猜测彻底落实。
他的确没想到，这个十岁出头的弟弟，看上去糊里糊涂，懵懵懂懂，背地里竟然能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蠢事。
这个念头光是从脑海中闪过，便能让苏昊后背发凉。
刹那间，思绪万千。
突然，他骤然上前，挥手将对方的书兜扯进手中，从里面掏出几个饭盒扔在地上，狠狠将其踏成碎片。
眼神凶狠，用力揪住苏十二的衣领，将他拎在半空，咬牙切齿道：“我再看见你去竹林，我会亲手打死你，记清楚，我是认真的！”
“你放开我。”小家伙悬在半空，拼了命的挣扎，嗓音里带了些哭腔。
“你还去不去！”苏昊双臂青筋虬起，反复喝问。
苏十二满脸涨红，看着苏昊狰狞的面容，他水汪汪的眼睛里，一丝阴冷之色稍纵即逝，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原状，接着哭喊道：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哼！”
苏昊怒哼一声，将其随手扔在地上，看着小家伙慌乱的拾起书兜，仓皇无措逃去。
直到屋内只剩下他一人，这才缓缓瘫软在凳子上，喘着粗气，双目呆滞。
下堂弟子，不得修行东岳剑典。
这是宗规。
宗规森严。
违反之人，通常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可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
……
竹林内，立着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
张芝林面无表情的看着竹楼，他的嗓音已然沙哑到无法发声的地步，夹杂着许多银丝的头发散乱披在肩上。
他才七十岁，对于筑基期动则两百的寿数来说，正值壮年。
可张芝林心里清楚，自己快要死了，或许是几年后，或许就在明天。
他不想承认，可灵海中的破碎道基，以及随时都会散去了的九滴灵液，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这个事实。
所以在前几天，苏云随口戳开他努力营造的假象时，张芝林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幸好老天垂怜，让他在最后的时间内看见了希望。
可惜，那希望亲手关上了窗户。
张家不能绝后，亦或者说，张氏一脉绝不能被剔除。
清冷月光下，略显佝偻的身影缓缓朝着竹楼走去。
张芝林轻吐一口浊气，蹲坐在地上，探手抚着身侧的竹梯，微微用力，将其握在掌心。
自记忆起，他除了吐纳，便是在堂内讲课。
弟子们讽他是个老古板，臭学究。
现在想来，的确有些道理。
若是换了其他长老，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可他只能坐在微润的泥地上，一个人安静的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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