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应该杀了她
耶律洪基已经挺老了, 虽然算不上体弱多病，但精力有些不济。他现在只希望各国之间保持现状，辽宋继续做兄弟之国, 西夏继续充当一个令人厌恶的角色吸引大宋大部分兵力，免得大宋周边安定之后, 只剩北方的大辽是唯一敌人。辽宋之间的和平稳定除了盟约, 宋朝官家的仁爱和平，还要靠西夏消耗掉宋朝多余精力和兵力。
西夏更欠揍，也更弱小, 宋朝总会选择攻打他们。
大辽需要西夏这个作用，但是西夏太后的几封信彻底激怒了辽国朝廷。
很多人都想着干脆不管这个以下犯上小国了，让他们去死, 反正宋朝也不敢攻打辽国，咱们国土面积更大，兵马更多, 有无数的良田放牧。
老皇帝振作精神召集自己宰相和亲信大臣来开会，商讨两个问题：要不要涉足其中, 以及宋朝接下来是不是准备攻打大辽, 收服燕云十六州。
“李乾顺遣使乞和, 认错, 求大辽调停, 救回他亲娘。”
“说真，救回梁氏太后？李乾顺简直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皇帝，对这样一个擅权专政，几乎毁了整个西夏太后，还要搭救？”
“梁氏确实应该和大宋高太皇太后学一学，谨慎仔细治国。但毕竟是生身之母, 想救不想救，口头上都得说说好话，显得那么孝顺。大不了等商议盟约时，再寸步不让，又可以骗到大半年喘息之机。”
“李乾顺或许不想救，可满朝文武都是梁太后的人，他们晓得一朝天子一朝臣，梁太后要是回不来了，他们也都好不了。当然裹挟着小皇帝，努力营救太后。救回去是大功一件。”
“辽使回报说，见了赵官家，章惇曾布蔡卞等人，他们对大辽尊敬依旧。”
“毕竟战争是两国之间的事，西夏猛攻宋朝边关时，宋朝准备击溃西夏士气，这时候怎么可能议和呢？”
耶律洪基慢条斯理说：“告诉辽使，不用再调停宋夏关系。”西夏不值得。
派去辽使只是刺探汴梁城中收到什么新消息，偶尔出来说说‘宋夏友好’‘不要打仗’之类的话，调停也不认真调停，只是要刷一刷存在感。
众臣应是。
耶律洪基问：“赵佶还在西夏境内？”这个年轻人早就进入他视线中，在被封为秦王时候。‘晋王、秦王、齐王、楚王’四个封号王爵最为尊贵。因为在春秋战国时期，这四个诸侯国最为强大，官家给弟弟封这个封号，算不上离奇，可能是处于格外喜爱之情，但在他悄悄离家出走之后，还未失圣宠，得到这样的封号，得到一个新的赶赴边关的机会，还被安排在平夏城里做诱饵。
辽主认为，赵煦这位年轻官家虽然不善弓马，没有什么传世诗词名作，也不营造宫殿和郊游，除了料理朝政就是在宫中呆着，但他心非常强悍，打破宋朝祖宗规矩，非常敢于冒险。拿国家尊严、最宠爱的弟弟命去冒险。好吧，或许这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赵佶很可能是心甘情愿去冒险的。
这让耶律洪基想起了一些旧事，自己曾经皇后萧观音，她的四个子女都发誓要为被诬陷的母亲报仇，独子耶律浚被耶律乙辛以谋反罪谋害，又试图试图暗害皇太孙耶律延禧，被捕后，试图逃奔北宋，缢死。留给耶律延禧是一个没有多少人才朝廷，都被耶律乙辛两次特大冤狱给杀光了，而耶律延禧……没有这样年轻矫健可以为他所用的弟弟。而女真诸部的勇士之中，完颜阿骨打是最出众一个，他箭能射三百步。
辽国的枢密使答道：“是，赵佶还在边关，按照路程来算，他大概刚刚赶回宋朝境内，还不到两天时间。”
耶律洪基的脸色不太好看，在‘无礼犯上作乱’西夏和‘潜在巨大威胁’宋朝之间迟疑了一会，决定不做决定，以观后效。
……
老苗和小路这两人交了好运，平步青云被调入京城送给秦王，又跟着秦王回到边关，亲眼目睹了十一郎捕获梁太后的一幕，现在趁着休息时间，正给人口若悬河讲着当时的场景。章经略如何指挥缜密，把梁太后一步步逼入绝地，秦王如何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抓住梁太后噼里啪啦的暴揍，梁氏怎样的曲意逢迎、下流妖媚，根本不敢再提之前对平夏城和大宋威胁。
这个故事囊括了‘对方大放厥词+我方胜利+狠狠打脸+妖艳贱货’等喜闻乐见爽文元素，令人百听不厌。
而林玄礼正目瞪口呆听着从远方的远方传来的十字军东征消息，如果不是辽国商人拿出一个转手多次但依然美丽的黄金镶红宝石和蓝宝石的十字架，这有点难以置信。红宝石和蓝宝石都是粗略打磨的原石，没有精美折射面，看起来像小颗糖果镶嵌在饼干上。
也可能是因为他世界史学得不好，没记住外国在这个年代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大事。“哇哦……”毫不犹豫买下这个昂贵的小东西，突然想吃水果糖和饼干了。现在是谁？萨拉丁和狮心王查理？应该不是。
“他们用什么样的武器？怎样作战？”
辽国商人有点口音，说着更远一些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名称发音，或者是当地军队对苏丹的别称，最清楚就是‘君士坦丁堡’和‘耶路撒冷’这两个地名，别的都说含混不清。
林玄礼耐心耗费了半个时辰，没收获什么额外东西，懒得做饼干，买了一包小米锅巴和撒子，无聊回到衙门中。
章经略正忙于公务，估计会被召进京面圣，他得提前做好防御安排，各城武器配备，在自己离开期间把这块地方交给那几个人代为管理，把附近各路的高官配合服从的程度，以及中低层官员中有优越表现列一个清单。
林玄礼转悠了一圈，没看见几个闲人，只好百无聊赖去找梁太后聊天。
毕竟是个女的，还是个长得挺漂亮、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有点不卑不亢的女的。
梁太后住还不坏，在衙门二进厢房里，有两个健壮仆妇看管她，这俩仆妇膀大腰圆气力过人，单手能拎着俩水桶健步如飞，射箭也很准。
林玄礼捧着孜然味羊油锅巴一路吃进去，看梁太后正在凭栏梳妆，丢过来一个了无生趣的眼神。他才不管这些，只是想叨叨一会：“你知道么？全世界都在打仗！”
[除了美国。美国现在只有原住民……也会打仗。]
梁太后知道现在的主宰者从秦王改成了赵官家，就不愿意搭理他。
“完颜氏在辽国背后虎视眈眈，欧洲教皇征讨阿拉伯人夺取圣地，黄庭坚、秦观、张耒他们还在为先生忧愁。你输给我只是一见微不足道事。全世界都在打仗。”
梁太后本来不搭理他，安心等着见赵官家，认错道歉被放回去，这对他最有利。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完颜氏。女真诸部有三十多个，连一千甲兵都凑不出来，你们为什么都提起完颜氏？”
林玄礼正像叼着烟一样叼着一根掰下来的撒子，用门牙咔嚓咔嚓飞快缩短这东西，深切怀念香烟，以及希望这玩意别进入中国害人。听她说这话，惊双唇之间的脆脆棒都掉了。佯装镇定微微一笑：“是嘛，还有谁竟然跟我看法一致。”
梁太后：“一个假道士，他还说了很多有趣的事。”
林玄礼：“啥啊，说来听听。好笑话我让人给你买胭脂水粉，发簪发带。”
梁太后冷哼一声：“我可不是陪你玩的老嬷嬷。”
林玄礼考虑了一下，到这里不好再打她，衙门嘛：“那我可以考虑一下，让你在到达京城之前，都没有洗漱用的水。”
无法洗脸刷牙对于一个自诩美女人来说，是个挺严重威胁。
“你真是个没胆量的登徒子！好几年前事，我都快忘了。是个冒充道士的骗子，长得倒是不错，一路招摇撞骗进了宫。满嘴没有一句真话，似乎会用点法术，自称能预测未来，想成为我国师和入幕之宾，但你知道，我信佛，而这厮还和我侍女有染。说的事时准时不准。唔，对西夏中发生一些事说的还算准。还有他预测高滔滔死，赵官家亲政之后的态度都对，还说有一个叫完颜什么，会成为天下大敌，成为宋辽两国的敌人。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还说端王赵佶会…真可笑，两年之后你被封秦王，我本来要杀了他，他又说西夏现在对大宋兴兵一定会输，要等到你继位之后才能赢，如果我不信，就让我等着瞧。他想要偷偷离开，去宋朝，我就干脆杀了他，把他眼睛挖出来搁在匣子里，让他瞧。”梁太后本来都忘了这个人，说着时逐渐想起了一些事，眼中渐渐流光溢彩。
林玄礼的神色不变，往嘴里塞零食，心里小人已经开始尖叫着互锤了：[端王赵佶！端王！他知道端王这是个老乡吗！小豪猪都不知道我会被封端王！]
[他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像个正常的穿越者一样想搞死赵佶这个傻逼？他背叛了中国依附于西夏？为什么是西夏？辽国在现在更像是……哦对，耶律延禧不行，李乾顺更强一些。后来他发现我了，他要来找我。。。偷渡国境挺难的，尤其是现在戒严了。]
[端王赵佶会什么？会什么？会当皇帝么？]
梁太后扭着手，百无聊赖问：“你就没点反应吗？”
“啊。冒充僧道骗子我见多了。”
“佯装镇定实际上心里发抖大臣我也见多了。你害怕。不是吧，这么一位身先士卒，万夫莫当王爷，一听说天下大乱，就害怕吗？”
林玄礼噗吐了口带血丝口水：“放你娘屁，咬着腮帮子了。我还以为有什么谶语呢，就着啊。呜，痛。”
梁太后翻了个白眼：“真出息。”
他起身慢条斯理往外走，为了掩饰情绪上波动，还手欠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发髻。
梁太后立刻软了下来，双手抱着他手臂：“好郎君，贱妾一时失言，您不要见怪。您是英雄好汉，何必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呢。普天之下”
扒拉她头发，把刚梳好头发重新给她揪乱，宛如一个十几岁少年应该做傻事。
[端王赵佶会继承皇位，然后断送辽国和大宋江山社稷。她没说完我也知道。请问是什么样的傻叉老乡才能在现在就把这些消息全都拱手送上？]
[老乡知道历史已经被我改变了。梁太后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什么秘密。]
[礼子，我们应该杀了她，不能放任她进京面圣，在道歉之余泄露这段话……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没错，六哥是最好的老板，在我上辈子，不论是好基友还是狐朋狗友，是提携我老板还是亲戚，都没有这种感情。他拥有一切，按照能给我份额，顶格的给我。我希望他能长寿，如果不能，那就继续保持良好关系。]
[所以我应该杀了她。以李乾顺的名义，或者是西夏一品堂？]
“监军！十一郎！”
林玄礼被喊了两声，又被童贯拉了拉衣袖，才反应过来，一抬头，看到郭成副将恭恭敬敬的站在眼前：“啊，甚么事？”真咬着腮帮了，好痛好痛。
“郭将军来了，也将顶替您的三位神箭手都带来了，请您恩赏。”
林玄礼早就知道这件事，表现格外高兴：“啊呀！那太好了，我正无聊呢。童贯，去叫人取六封银子来。”
五十两银子是一封，六封刚好三百两。
秦王快快乐乐跑去正厅，见郭成，他主要是来见章楶，听接下来的安排——枢密院的安排。
众将有点羡慕又十分钦佩围着郭成，问他：“您怎么能坚守城池呢？”
“郭兄真一点都不担心吗？”
“西夏大军围城，消息无法传递，见不到援军，这样的环境，非郭兄莫属啊。”
“防御时可有什么心得？”
郭成一向少言寡语，到此时也不得不多说些什么：“大抵战兵在外，则守兵乃敢坚壁。”他唯一忧虑是救援部队可能过早到来。
林玄礼在门口偷听了一会，怕自己进去打扰他们畅谈雅兴，结果郭成还是没说什么。他只好笑嘻嘻的走进去：“郭将军，有空时您应该写本兵法。免礼免礼，别客气了。”
郭成一板一眼的答道：“末将兵法么？确实想过，胜利要有五点。”
“愿闻其详。”
“第一，要有明君，第二要有贤相，第三”
林玄礼：“哈哈哈哈，好好我懂了，我会如实上报的。请那三位神箭手进来吧，我等了快一个月了。”
有人传他们进来，三个人身量不高不矮，看起来不胖不瘦就是刚刚好的样子。进门来对监军深施一礼，有人甚至要跪下了。
林玄礼格外细心询问他们的姓名。王舜臣的名字格外熟悉，肯定是个猛人。其他两人一个姓周，一个姓楚。“你姓周，和周侗认得么？”
“周侗是小人族叔。曾经传授小人射艺。”
林玄礼欣然点头：“周侗射艺惊人，我曾想向他求学，被人捣乱失败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给王爷您捣乱。”
林玄礼摸摸腮帮，舔着好像不怎么出血了：“神奇缘分。我已将你们仨事迹上报朝廷。让西夏以为我是李广在世就行了，到底是你们的本事，我不做这种欺世盗名事。将来朝廷必有重用。我个人还有一点薄礼相赠。”恐怕朝廷也不能相信，我能昼夜不歇制造瘸子，梁太后都不信，但是她怕挨揍。
然后带着仨人去演武场，比试射箭。
三名神箭手中只有王舜臣比较低调内敛，演示时制造了一个不高不低的成果，另外两人大肆炫耀身手。
结果怎么说呢，学到很多……以及自己还有进步空间。
……
官家的圣旨和枢密院的诏书还有给三军大量赏赐一起到来——进京！
没商量好怎么处置梁太后，先带进京城再说。监军也得一起回京，领赏，过年。
大概是准备继续进攻，占领到一个大宋觉得心满意足的位置，再和西夏商量割地赔款送回太后的事情。如果有别的变数那么到时候再说。
章楶本来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但是秦王设宴请他吃饭，又两天没见面，他也只好梳理胡须，换套衣服，前去赴宴。
一见面就吃了一惊，秦王看起来笑意盈盈，实际上眼睛里有杀气。
一张圆桌，两壶酒，四道荤菜，算不上宴会只是一顿晚饭。
章楶佯装没看出来他极力隐藏的杀气，试探着谈起一些可疑事，并注视着他眼睛。谈起逃走的李乾顺（没有变化）、辽国的调停（没有变化）、官家叫弟弟回京过年（柔和了许多）、人们议论秦王已经十六岁还没定下婚事（有点烦躁但没有杀气）、周侗（眼神变得复杂，又充满期待）、这次立功之后可能再也没有上前线的机会（突然变得非常温柔）、梁太后（杀气毕现）。
嗯……如果不出所料，大概是被勾引少年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反应，恼羞成怒，恐怕被人耻笑，有些不好的传闻传到京城，想要杀掉罪魁祸首？
林玄礼自斟自饮：“我突然有个不太好想法，您说李乾顺会不会派人刺杀梁太后，嫁祸给我们。西夏有自己刺客吗？”
“不会。没有刺客，西夏虽然是礼乐荒废蛮夷，但皇帝杀人不需要避人耳目，只需要一个酷吏即可。”章楶斩钉截铁说：“不论是母子之情，还是对大宋敬畏，他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师出有名没有多大意义，大宋数次师出有名，都败了。李乾顺只会乞和，不会动武。”
林玄礼：“……那么辽国有没有肯能派人暗杀梁太后呢？”
章楶只倒了一杯酒给自己，还没喝，微微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应付非常难应付秦王，他突如其来的小要求比任何问题都难办：“辽主或许想赐死梁氏，但是，如果她死在大宋境内，大宋会用一个合理解释敷衍过去，譬如不甘心被俘而自裁，而西夏么，不会相信这一点，西夏太后不是这样的人。三国必然引发纷乱。”
“为什么纷乱？李乾顺大概想要她死，辽国也想要她死……”林玄礼又喝了杯酒，已经醉很严重了：“啊，为了仁义孝顺。他现在会乞和，等他积蓄了足够力量时，就会前来报复，唔。”
章楶看出他已经喝醉了，醉还挺严重，喝两壶烧酒就醉了。他直截了当换了另一种说法：“官家很想见到这个俘虏。您看到了，官家的旨意中要求把她万无一失的送到京城，去面圣，或许还要庙献。官家付出多年努力，勤政爱民，治理三冗，选将练兵，才有这样的成就。他没法亲自来看夺得大片土地，但是能见一见曾经嚣张跋扈西夏太后沦为阶下囚，官家会很快意的。”
林玄礼确实喝醉了，醉有点信任章楶，睁着一双迷茫的、不懂政治大眼睛：“她…我怀疑她想挑拨我们兄弟之情。她说了很多过分话。”
章楶安排在门口的健壮仆妇没听见什么过分话，反倒目睹了秦王把她的头发扯乱气呼呼的走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要挑拨官家和您的兄弟之情人，又何止梁太后一人？如果她遭遇了什么不测，譬如说，因为触怒您，被杀了。那是藐视君上，就连章相公和枢密院的计划也被打乱，大宋会被动。”
“啊哦。”林玄礼头痛沉思了一会，诚心诚意的说：“如果我小豪猪在这里就好了。”
“谁？”
“我女人。”林玄礼又喝了一杯酒，兴致勃勃说：“我打不过她，我也没她聪明。这多可爱啊！”
章楶：……
作者有话要说： 【1】郭成的原话
【2】章楶真惨。
感谢在2020-12-07 03:06:50~2020-12-08 04: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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