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坐在角落里,脚边倒着几个空的二锅头酒瓶。
他不说一句话,只是死死盯着墙上那张全家福。
那是几年前拍的,那时候我还没借贷,弟弟还没上大学,一家人笑得那么傻,那么甜。
那是这个家里唯一还完整的东西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
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我知道,我要走了。这一次,是彻底的消散。
我飘到母亲身边。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给我夹菜,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进碗里,混着红烧肉的汤汁。
“妈……”
我张开双臂,从背后虚虚地抱住了她。虽然我没有体温,虽然我的双臂会穿过她的身体,但这最后一次拥抱,是我唯一能留下的温度。
我凑到她耳边,用尽灵魂最后的一丝力气,轻声说道:
“对不起。”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空荡荡的空气。
“妮子?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
但我看到她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终于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放声大哭。
“妮子啊!妈错了!妈真的错了啊!”她瘫软在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要是当时妈没逼你,要是妈能多问一句……你弟说了,只要还五千块,只要五千块就没事了啊!咱们家哪怕去卖血也能凑齐这五千块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角落里的父亲听到这哭声,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弟弟坐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死死攥着那份只要签字就能生效的协商协议。
纸张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他盯着那几个字,眼里的悔恨浓得化不开。
“为什么我没早点去问那个朋友……为什么不早点去……”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在凌迟着自己的心。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灰暗,身体化作点点荧光,向着窗外飘散。
最后一眼,我定格在这个残破的家。
桌上的红烧肉凉透了,凝结成白色的油脂。
母亲哭倒在桌边,父亲醉倒在墙角,弟弟像个木偶一样盯着废纸。
债务没了,那个让他们抬不起头的枷锁碎了。
可那个会喊爸妈、会和弟弟抢电视遥控器的人,也不在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无尽的悔恨在回响,一声接着一声,比那五十万的债务更沉重,更让人窒息。
这便是我留给他们最后的结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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