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天翻地覆


  空中的沙尘迅速聚拢成钟季礼的实体,他扫了这二人一眼,冷笑依旧未停。

  晁昭双手紧握的火刃没有收回,他虎视眈眈地看着钟季礼,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钟季礼却突然说道:“晁昭,你这样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这话流进晁昭的耳朵,骤然把他的怒火浇熄,他看着手中的兵器,也发觉自己的荒唐。

  大脑一旦冷却,晁昭就立刻改变了思路,他收了火刃,把钟夏子扯到自己身边,“噗通”一声跪在了钟季礼面前:

  “钟族长,火系灵辖第四百八十三代弟子晁昭向您承言,求娶钟家二女儿夏子为妻!”

  上一秒他还对钟季礼拔刀相向,下一秒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折,饶是这话在钟季礼的意料之内,也把他吓了一跳。

  晁昭抬头直视着钟季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才十七岁,婚事尚早,可今天钟族长要让夏子成为四凶之一,晁昭若不说明情由,以后我二人就再无可能了。

  “我与夏子相识已有六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这些年来,我二人几经生死,患难情真,天地可鉴。晁家比不上钟家的资历,却也是灵辖血脉,我是现任族长之子,勉强能配得上她。

  “事发突然,来不及与我父亲商议,可是晁昭以命担保,我成年之后,夏子过门也好,晁昭入赘也罢,只要钟族长收回成命,让夏子勿入四凶,下嫁于我,我必定舍命护她周全,让她一世喜乐!钟族长,拜托了!”

  晁昭说完,狠狠地磕了九个响头,额头几乎要渗出血来。

  连续不断的“砰砰”声听得钟夏子心悸难忍,她到现在还没能从宣布四凶的震惊中彻底脱出,脑子根本就无法运转。

  其实她年幼时还曾想过,是否有一天她也能获得加入四凶的殊荣,成为让家族倚仗的利刃锋芒。

  可是与同辈和心上人共同训练生活的日子太过充实,哪怕随时命悬一线,也总有诸多快乐,让她完全忽视了女性也可以加入四凶这种可能。

  她昨夜还天真地想着,明年晁昭生日的时候答应和他正式交往,或许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好主意。

  结果只过了一夜,天翻地覆。

  钟季礼冷冷地说:“晁昭,既然你知道自己年纪还小,就别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

  “钟族长,我爱夏子,这是一辈子的事,和我现在的年纪没关系。”

  “说不定你明天就变心了,这种不确定的事和注定一生的事有什么可比性吗?”

  “这是我的决定,所以我敢说我不会变心,可是加入四凶是你们的决定,凭什么由你们来支配夏子的一生?”

  钟季礼看向钟夏子:“夏子,他说的没错,这是你自己的事,加入四凶需要全心全意,四凶同心诀发动的七天七夜里你不能有丝毫杂念。你告诉我,你要嫁给他,还是做你该做的事?”

  “什么叫做该做的事,她又不欠你们的,难道她不加入四凶就要毁天灭地了?”

  晁昭激动起来,之前的谦恭又被他抛之脑后,钟季礼却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钟夏子垂着脑袋,不敢看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周围的钟家长辈和同辈都紧张地注视着她,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可这时为难盖过了尴尬,钟夏子连平日的害羞都想不起来了。

  她当然想嫁给晁昭。

  但钟季礼说的没错,爱是件不确定的事,他们二人都还小,晁昭又和她不一样。他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他是个丰富的人,他或许会发现更有趣的东西,他不像她……

  她满脑子都是训练、任务、使命、家族、责任,即便是涉及到自己终身大事的当下,她依旧想着这些陪伴她成长的东西。

  她想哭,却习惯性地哭不出来。

  两三岁被拖到训练场上,承受孩童不可能承受的重压时,她的眼泪就哭干了。

  晁昭对四凶和钟家还是不够了解。

  对钟家人来说,成为四凶的意义比进入无神组大上千倍万倍。

  从诞生在钟家的第一天,这个崇强的家族就时刻在强调四凶的伟大和高贵之处。

  他们是钟家的代名词,是钟家的最高武力,是钟家的先锋和敢死队,也是钟家的最后防线。

  决定四凶的人选,需要整个钟家十余年的默默考察,跟踪记录,以及数不清的会议抉择。这绝非儿戏,不可能因为一个外人的反对就更改。

  这样洗脑似的荣耀足以让人抛弃自己的一切私情,成为家族的盾和剑,为家族奉献一生。

  钟夏子也在此刻发觉,自己用了十九年来发誓守护的东西太大太大,大到其中的她自己像颗尘埃一样微渺,看都看不清。

  世界危在旦夕,就算那危险没人愿意说,也是必须相信的事实,是她这辈子活着的理由和意义。

  “族长,我要加入四凶。”

  她的话里没有丝毫气力,轻的几不可闻,可晁昭却像受了一记重击,整个人蓦地瘫倒在地。

  缓了几秒,他突然扯住钟夏子,把她拉得一个趔趄,也坐到了地上:“夏子,你疯了吗,要和三个男人共享你的一切?你只要成为四凶之一,就再也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再和我在一起了!”

  “晁昭,我们本来也没有在一起……”

  “你不爱我吗?”

  钟夏子躲开他火光灼灼的眼睛,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沙哑:“我有自己的责任,家族需要我,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追求。”

  晁昭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手上蓦地出现了一柄火刃,跳起来朝着钟季礼直扑过去。

  这动作又一次出人意料,钟季礼甚至没反应过来,硬是被他砍伤了胳膊。

  “我可算是懂了,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许钟家的孩子上学,不许他们旅行,不让他们看外面的世界!训练训练训练,任务任务任务!你们这群疯子,就是要养出一群傀儡!

  “什么狗屁的责任,你们不是家族,是邪教!你们把大家都洗脑了!”

  晁昭一边疯狂地攻击钟季礼,一边愤怒地大喊着。

  钟季礼接连闪开他毫无章法的攻击,勾了勾手指,周遭的钟家小辈便统统上前,把晁昭围在中间。

  晁昭发了疯似的全然不理会身边众人,拼着受伤也要让法术瞄准着钟季礼。

  很快,他便寡不敌众,伤痕累累地被按倒在地。

  “送他去井底,闭关三个月。”

  “是。”

  钟夏子听着耳边渐渐远去的吵闹声,陷入了只有一片嗡嗡噪音的空白世界。

  六年的时光像梦似的从她脑海飘过,恍惚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儿,站在山坡上眺望着远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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