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寂灭之地


越往里走,  光线愈发昏暗起来。

        明明差不多是正午时分,小巷中却莫名让人觉得浑身发冷。这种凉意不同于气温降低带来皮肤表面的温度流失,而是从脚底直直透入骨髓之中。

        小巷很长。

        长到不太正常。

        薛砚舟已经走了不知多久,  越走越心惊。

        着实是附近的景色,愈发熟悉起来。

        之前在培训中心入侵事件中,他们这些进入巍嵬县内层的人,都被灌输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或许是为了把他们永远地留在巍嵬县,那段记忆很真实。

        从出生到童年再到上学,每一天的细节都如同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直到现在,  薛砚舟脑中还能清晰地想起童年那些并不存在的小伙伴的名字。

        他停了下来,  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墙上。

        墙上刻了许多字。

        [今天我和小明绝交了,  谁让他偷偷说我坏话。]

        [我看到晓梅在地上捡了一块糖吃,哈哈哈。]

        [今天考试没及格,  我偷偷把试卷扔了。]

        [xx是王八。]

        每一字一句,都是稚嫩的字体。

        薛砚舟记得这里。

        在他的虚假记忆中,这条小巷是他们小学时上学放学必经之路。

        这堵废弃的墙壁,  便成了小学生们交流的“校园墙”。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薛砚舟往前走了几步,  看到了一行字。

        [秦止哥带我去抓鱼了。]

        [秦止哥给我带了小人书,  可精彩了。]

        [秦止哥……]

        薛砚舟微微皱眉。

        记忆是虚假的,可为什么记忆中他在童年留下的字迹会出现在这堵墙上。

        他沿着墙角,一步一步往前走。

        旁边的字迹,  却似乎开始变化着。

        那些古怪的线条开始蠕动扭曲,  变化着形态。

        沈丘:[你小心,  身边的数据波动十分强烈,  那堵墙很危险,  你现在又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能力。]

        薛砚舟:[我知道,  这堵墙是灵异,  以人的记忆为食的灵异,越看,就越会觉得熟悉,再然后,或许会和这堵墙融为一体。]

        在他走过的地方,墙体上已经出现了不明凸起。那些凸起同样在蠕动,似乎在逃离墙壁。

        只是无论如何,它们都无路可逃。

        那些凸起的轮廓越来越明显,分明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四肢头部,再到五官,清晰无比。

        救救我……

        你回头看看呀……

        我是你的同桌……

        你忘了我吗?

        古怪的声音响起,如诉如泣。

        声音越来越近,墙壁凸起的部分如浪潮般向前涌动,离薛砚舟越来越近。

        沈丘:[快跑快跑,那些玩意儿好像离你越来越近了。]

        薛砚舟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步伐,不紧不慢。

        即便是离他最近的人形凸起,已经几乎要碰到他的背。

        那是一个女性的身体,还伴随着温柔的声音。

        “小舟,我是妈妈呀,你忘记了吗?”

        如果薛砚舟这个时候回头,就会发现女性的五官极其眼熟,正是当初他在巍嵬县的“妈妈”。

        [灵异都有袭击规律,这堵墙代表着回忆的话,你猜袭击规律是什么?]

        薛砚舟的语气很淡定,似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游刃有余地给沈丘解疑。其实,他已经背脊发凉,手心冒汗。

        无论经历过多少灵异事件,他始终会觉得有些害怕,和沈丘聊天,不过是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沈丘问:[什么规律?]

        薛砚舟手指微微蜷缩,抓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解释道:[回忆,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所以身后那些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身前。]

        果然,身后的诡异凸起停了下来,始终保持着距离薛砚舟几厘米的距离。

        墙壁上的人体凸起在试图挣扎,想要触碰薛砚舟,想要把他同样拉进墙壁中去。它们挣扎着伸出了手,向着薛砚舟的背影挥舞。

        眼前岁月静好,身后却如同尸骨地狱。

        沈丘:[那怎么办?]

        薛砚舟叹了口气,似乎在说给自己听:“向前走,摆脱回忆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向前走吗?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吞没。”

        话音才落,眼前的光线就陡然亮了起来。

        他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即便如此,薛砚舟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很快就离开了这条诡异的巷子。

        他走后不久,巷子中的那些人形凸起,慢慢要退回去。

        但不知为何,墙壁却一点一点被染成了黑色,如同一张白纸浸入墨汁之中,很快整堵墙壁都变成诡异的黑色。

        那些墙上的字迹,自然是被黑色覆盖,再看不出分毫。

        墙上的人形凸起,却在痛苦挣扎着,它们不再是想要逃离,而是想回到墙壁之中。可墙壁上却像是有一道黑色的结界,挡住了它们的来路。

        黑色的墙壁开始涌动,从上面生出黑色触须,一点点缠上了那些人形凸起。

        然后,人形凸起被黑色触须吸干,化作烟尘消失。

        墙上的黑色也汇聚在一处,最终变成一道门的形状。

        明明看上去只像是用墨水画出来的门,中间却开始发出幽幽红色光芒。

        一声犬吠。

        一条黑色的犬当先从门中跳了出来,猩红的目四下张望,随即向着门内又叫了一声。

        红色光芒再次微微闪动,一道人影出现。

        即便只看轮廓,也能看出这是身量非常高的年轻男性,腿长腰细,如青松般。

        “人走了?”温和如春风般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幽暗的巷子中笼罩的那层薄雾总算散去,光线陡然明亮起来。

        从门中走出的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尤其是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让人见之忘俗。但凡是有熟悉巍嵬县的人在此,就能一眼认出,这个看起来温柔无比的青年,正是掌控南城的顾远洲。

        顾远洲微微弯腰,摸了摸凑过来的地狱犬。他眼神却落在了巷子的尽头,有些出神。

        汪呜——

        地狱犬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轻轻呜咽了一声。

        “总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顾远洲轻声笑了笑,“很像他。不过他可不像是这么绝情的人,毫不留恋回忆。”

        地狱犬用头拱了拱他的手。

        顾远洲微微出神。

        他本不是如此多愁善感的人,只是不久之前,进入墙中,让他看到很多过去的事情,也想起那个放在心中最柔软角落不敢回忆的人。

        就连是他,也差点迷失在这堵回忆之墙中。

        如果不是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顾远洲估计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过来。他不会沉溺过去,可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却总是不一样。

        即便知道是假象,能多看几眼也是奢侈。

        “可惜了,是北城的人。”

        顾远洲转身,几步跨过,身影就消失在这条狭窄的小巷中。

        这边的薛砚舟,完全不知自己走后在小巷中发生的事情。他很顺利的找到了好朋友照相馆,却没能进去。

        门口被拦住,封锁起来,还有不少人在值班。

        他才试图靠近,就被喝止。

        “什么人!”

        “我是来找人的。”薛砚舟随口说道,“余哥让我过来看看情况。”

        薛砚舟口中的“余哥”,是第一区处置中心秦止的联络人。他也被灶王祠污染了,自然会出现在这个副本中。

        从之前和小飞的对话可以看出,这些处置中心的处置人,基本都还是按照原来的编制在对应的队长手下。

        那么,余哥肯定依旧是秦止这边的人。

        果然,眼前的灰衣人听到这句话后,微微皱眉:“北城的人?你回去说,这边的事情我们西城接手了。”

        “可是我们老大……”

        “他已经回北城了,不要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灰衣人甩下这么一句话,不再多说。

        薛砚舟只得无奈返回,好朋友照相馆只有一个入口,如今门口站了七八个灰衣人。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强闯进去,就算打得过,也无法应对这些人的灵异能力。

        毕竟,在每一个灰衣人的身上,他都看见了脖子上那个眼睛形状的暗纹。

        西城果然是神降派的人控制了。

        薛砚舟忧心忡忡,回到小巷的时候却微微一愣。

        阴暗的小巷中已经有阳光照射进去,笼罩其中的朦胧雾气退去,墙上那些涂鸦也消失不见。

        这是被人清理干净了?

        从他离开此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十分钟,这堵鬼墙就被清理干净。

        难道真的如同灰衣人所说,秦止已经回去了,然后顺便清理了这堵鬼墙。

        这个猜测,在薛砚舟回到百货公司之后,就立刻被推翻。

        因为,他才推开那扇废弃的门,就看到墙角靠着一个人。

        正是昏迷不醒的秦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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