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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奢靡


  且说武帝司马炎虽统一了天下,在治理国家上却远不及祖父司马懿与父亲司马昭,政策上虽不是朝令夕改,却也是常常有始无终。好在武帝在政事上能容人进谏,一次,武帝率百官到洛阳南郊祭天,见洛阳城门内熙攘繁华,一片太平祥和,不禁大悦,回到太极殿后,见刘毅在列,便笑问道:“刘爱卿,你觉得朕可比哪位皇帝?”

  这刘毅乃是汉室后裔,司马炎之所以问刘毅,是因为刘毅是出了名的耿直,从来只说实话,说实话不打紧,张华、卫瓘、羊祜也说实话,只是这刘毅脾气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次羊祜的亲戚也也是武帝的亲戚,羊琇犯法,武帝有心包庇,刘毅于是一日三奏弹劾,一连奏了三日,武帝理屈无奈,最后只好免了羊琇的官。

  这武帝也是找事,今日偏偏去问刘毅,刘毅见皇帝问话,理了理袖子,作揖答道:“可比桓灵也!”

  众臣闻听无不骇然,原来大家都知道诸葛武侯曾在写给后主刘禅的《后出师表》中写到“汉之倾覆,罪归桓灵。”意思是桓灵二帝的统治,是造成汉朝灭亡的一个原因,是暴君昏君的代表,刘毅把司马炎比作桓灵,实在是不要命了。

  武帝收起笑容反问道:“汉末天下大乱,而后曹操、刘备、孙权三分天下,而今朕一统寰宇,国泰民安,一派祥和,怎么说可比桓灵呢?”

  刘毅慨然对答:“桓灵在世,卖官鬻爵,其钱尚归国库,而今陛下卖官,却钱入私门,故而臣言可比桓灵!”

  武帝闻言半晌不语,一时间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就连平日里敢直言的张华、卫瓘都不敢说话,怎一个“冷”字了得!不料武帝沉寂片刻后却哈哈大笑起身,离开龙椅,走到刘毅面前低声道:“桓灵之时,可有胆敢如此直言之忠臣吗?”众百官这才松了一口气,贾充、荀勖等又带头奉承一番武帝的功绩,同时赞扬了刘毅的忠义,武帝满意地仰天一笑,转身回了后宫,卷帘散朝。

  此时的晋国确如刘毅所言,有汉末乱世之象,但在洛阳却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繁华,而这繁华其实是达官显贵间攀比追逐,炫富斗贵所衍生出的假象,武帝正是见到了这种繁华,才自以为天下太平无事,殊不知,这种富贵繁华是建立在有大批穷人基础之上的。从秦朝建立一直到晋朝,洛阳繁华世所罕见,贫富差距也是前所未有。单说武帝的舅舅王恺府上,其府上只用糖水刷锅,赤石脂涂墙;府上养的小乳猪用人乳喂养,而王恺却只割猪舌吃;王恺出游时,为了炫富,所到之处皆用上好的紫丝布事先做好几十里长的屏障;王恺府上每日日食万钱,挥霍无度,可以说其奢侈的程度是平常百姓所想象不到的。即便如此,王恺却还不是洛阳城内最富有及最奢侈的人,洛阳的奢靡之风已经无法阻挡,极度繁华的虚幻下是惶惶的人心。而就在洛阳城西的郊野,聚集着大批靠官粮救济的流民,而这些流民若真只靠官粮救济,早已饿死了。

  这一日,在晋武帝司马炎的皇宫里,有一个人正在跟司马炎急火,此人不是别人,乃是皇帝的舅舅王恺。原因也可笑的很,只因王恺与石崇斗富不过,特来求拜外甥。

  王恺道:“那散骑常侍石崇不知哪里发的横财,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衣食住行处处压我一头!我家用百年的老树烧火,他家竟以蜡烛代柴;我用赤石脂涂屋,他竟用从西域买来的花椒粉和泥抹墙;我出游时设四十里紫丝布步障(遮挡外人视线的幕布),他竟然用五十里长的锦缎作步障……我接连被他压一头,所以特来请陛下帮我。”

  司马炎听闻舅舅吃穿用度极度奢侈,却仍然败给了石崇,见王恺急的跟个小孩儿似的,不免笑道:“似这等事情,国舅何必认真呢?”

  王恺见武帝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急得满脸通红道:“我乃皇亲,却不如一个外人富贵,传出去,陛下脸上也无光,只需陛下借我一件宫里的珍宝,那石崇手里没有,见我有,自然甘拜下风,我这国舅的面子也就找回来了!”

  武帝想了想,命人小心抬出一件珍品,似树非树,似玉非玉,直把王恺看呆了。

  武帝道:“此物叫珊瑚树,生于海底,最不易得,宫中如此大的只有两棵,这一棵就送给你了。”

  王恺一听乐得躬下身,屁股撅得老高,叩谢不迭。然后命人将用丝绢将珊瑚树盖上,装上大车,乐呵呵地赶往石崇府上。

  王恺一路耀武扬威,生怕有人不知他将往石崇府上,等见到了石崇,王恺道:“近来我得到一件珍宝,请你看看价值几何?”说着,王恺命人将盖着丝绢的珊瑚树抬上来。

  石崇知道王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见他弄得如此神秘,也挺好奇,待见到是珊瑚树时,不禁一笑。

  王恺以为石崇会大吃一惊,没想到却只是笑而不语,不知石崇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见石崇随手拿起桌上一把玉如意,一下子就将那棵珊瑚树砸碎了。

  王恺傻了眼,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可是皇帝赐给他的珍宝啊,整个皇宫就只有两棵,说不定整个晋国也找不出这么大的珊瑚树,石崇竟然随手砸碎了?

  待王恺缓过神来,急得一把抓住石崇的衣服,大声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没等王恺说完话,石崇已经命人从后府中抬上来几十盆大大小小的珊瑚树,摆满了大厅,每一棵都不小于王恺带来的那一盆。

  “珊瑚树而已,后将军随便挑,如果喜欢都可以拿走。”石崇说完就走了,只留下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和一个呆若木鸡的王恺。

  如此种种,奢靡之风,已经无以复加。

  此时倒是真有一位德才兼备、生活节俭的皇室贵胄,也曾差点成为皇位继承人,此人便是齐王司马攸。司马攸礼贤下士、温良恭俭,深得人心,一次武帝大病初愈,张华入宫问安,武帝随口问道:“太子司马衷才智平庸,朕近日甚为忧虑,依卿所见,日后何人可以重托?”

  平日里张华与武帝关系不错,君臣之间经常对弈闲谈,张华见问,便坦言齐王德才兼备,可以托付大事。不料武帝听后打断了张华的话,不愿再谈。张华见武帝不悦,心知话不投机,便悻悻而退。不久张华升了官职,但却被调出了京城。

  原来这司马炎与司马攸是亲兄弟,当初司马昭立太子时是想立司马攸为皇储,后来武帝虽然做了皇帝,但对这件事一直是耿耿于怀,也成了武帝的心病。武帝知道儿子司马衷是个白痴,但武帝宁可把皇位传给一个白痴儿子,也不愿让给弟弟齐王,司马衷有一个儿子,叫司马遹,直到司马遹长到五岁时,他的父亲司马衷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原来贾南风入宫数年没有剩下一个儿子,晋武帝担心是因为司马衷不懂床笫之事,遂遣自己的才人谢玖到东宫侍寝,由此有了身孕。太子妃贾南风善妒,谢玖害怕儿子和自己遭人毒手,于是向晋武帝求还西宫,之后生下司马遹,司马遹天性聪慧,仪表不凡,太子妃贾南风每每在宫内见到他,不禁妒火中烧,又不敢把司马遹和生母谢玖怎样,于是命贴身侍女芙蓉在宫外造谣说司马遹根本不是太子的儿子,谢玖怀的是武帝的儿子。无论司马遹是谁的儿子,武帝却十分喜欢他,一次宫内某处突起大火,武帝登高而望,小司马遹拉了一下武帝的衣袖说道:“夜晚应该有所防备,假如这火是奸人所放,皇爷爷您站这么高,不是很危险吗?”武帝奇之,后常对人说,此子大有其祖父司马懿的风范。

  武帝想立司马遹为皇储,怎奈司马遹年纪太小,立太子司马衷,阻力又很大,武帝想了想,下诏在太极殿会集文武众臣,搞了一个“殿试”。

  考试的方法是武帝派内侍给太子送去一封“疑案”,让太子审断,傻太子横竖看不明白,这可急坏了太子妃贾南风,贾南风的侍女芙蓉道:“陛下命人送试题进来,而不是让太子当殿审断,这明摆着是要太子自己做手脚吗?”

  贾南风恍然大悟,急命人去抓了几个读过书的代笔,再由太子抄录。太子抄录完,贾南风审阅一番,十分满意。芙蓉看过后却摇头说不可,贾南风忙问为何?芙蓉道:“满朝文武皆知太子不读书,而今文章却颇有文采,一看就是假的,不如写成白话,即使他人有疑,却毫无凭据。”

  贾南风点点头,又急命人重新就原意写成白话,再让太子抄录,方命人送入太极殿中。

  武帝看了太子送来的答卷果然满意,第一个就交给太子少傅菑阳公卫瓘、及汝南王司马亮两个人,卫瓘、司马亮见上面的字虽七扭八歪,且无文采,但却言语流畅,字偏意不偏,两人看后,再结合张华被调出京师,悟出此次殿试分明是武帝针对他们俩而来设的,只得点头赞道:“太子果然进益多了。”其余大臣,或贾充、杨骏之党,或看出了其中玄妙之人,皆纷纷传阅,个个点头。

  殿试后不久,武帝便降诏,封齐王司马攸为大司马,督许昌诸事,速速离京赴命。许昌远在北方,武帝用意不言自明,但还是有大臣上表挽留,武帝一怒之下,都将他们罢了官。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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