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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昭雪


  金谷园的一个亭子里,石崇和裴楷正站在亭中说话,在这里,裴楷不能去厅堂,只能佯装成石崇的一个门客。

  石崇把楚王被杀,贾后为司马亮、卫瓘平反昭雪的事告诉了裴楷,并告诉裴楷,张华向皇帝保荐了裴楷。

  裴楷道:“是个好消息!想汝南王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对于老夫来说,为不为官已经无所谓了!”

  石崇道:“贾后若真的成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贾氏一族将成为仅次于司马氏的贵胄。

  裴楷道:“吕氏、窦氏也曾在汉朝权倾一时,外戚掌权太过,会招来灭族之祸。”

  石崇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个天下毕竟还姓司马!”

  裴楷道:“朝廷虽然给汝南王昭雪,但汝南王被杀恐怕跟皇后脱不了干系,贾后为人阴狠,我担心如果有人得知汝南王还留有一子,会杀他灭口。”

  石崇道:“不会的,就算这背后的阴谋有皇后的参与,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夺权,如今贾后大权在握,心满意足,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司马瑾,她不会放在眼中。况且眼下正是帮司马瑾恢复名位的大好时机,如果不趁此时恢复司马瑾的名位,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汝南王呢?

  裴楷道:“为司马瑾恢复名位一事,我还需驱车去见张华,待一切商谈妥后再来接司马瑾。”

  “也好。”石崇点了点头,然后叫来了秦缨,“裴公想要去张华府,如今洛阳的情势不安稳,你与裴公一起去一趟吧!”

  “秦缨一定尽力保护好裴公安危。”

  金谷园内江离频频去看望司马瑾,司马瑾只是目光黯然,独处不语,江离往复几次,见状依旧,心痛如绞,无言相慰,只能帮司马瑾梳理头发,擦拭脸颊,每日亲躬体细,无有懈怠烦厌。然而司马瑾却仍旧不言不语,无动于衷,深陷于自己内心恐惧和悲恸交织的阴影里,不能解脱。

  江离在给司马瑾梳头时,偶然见到在司马瑾换下的衣服里,藏着一条绢帕,江离展开来看,认出这是自己送给司马瑾的诀别之物,上面写着: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江离知道,下面两句便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别。江离走出屋子,将绢帕扔进了水里,绢帕落水而皱,墨迹亦洇了半面绢帕,看着那洇出的墨迹,江离不禁对自己多了一层悔恨。

  绢帕漂了一会儿,便沉进了水底。

  裴楷与秦缨驾车来到张华府上,张华知道裴楷为人不拘于礼,闻听裴楷来了,连忙出外相迎,不鞋而履。

  裴楷与张华见过后,秦缨上前作揖道:“张公,好久不见!”

  张华一愣,看了秦缨好一会儿,突然惊讶地说道:“秦公子?真的是你啊!古道一别,老夫四下打听你的消息,不想今日得见,老夫在此有礼了!”

  “不敢不敢,秦缨惶恐。”

  裴楷见张华给秦缨作揖,大为不解地问道:“张公,这是......?”

  张华道:“旧日,我与小女在去豫州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幸得秦公子出手相救,并一路护送,到豫州后,未等相谢,他便不见了。”

  “秦缨不辞而别,还望张公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我怎么会见怪呢!今日得见甚好,甚好,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张华引裴楷、秦缨入府后,裴楷将汝南王被杀后,自己是如何救下汝南王的小儿子司马瑾一事讲述给了张华。

  “汝南王的小儿子没有死。”

  “竟有此事?”张华听后大吃一惊,“既如此,何不把他带来?”

  裴楷道:“我现在还不能交出司马瑾,我担心朝中还有人想要害他。”

  张华道:“楚王已经死了,汝南王也已经昭雪了,明日你我可一同进宫面圣,陈明此事,待皇上下了诏书,让司马瑾袭了王位,你再带他来,可好?”

  裴楷点了点头说道:“甚好。自从杨骏乱政以来,我多次想要辞官归隐,不料朝中多事,我两受牵连,待安顿好汝南王之子后,我便告老还乡,不再还朝。”

  张华摇头道:“先帝逝后,朝权几经变换,纲纪大乱,老夫我一介寒门,受先帝之恩,自当报效,裴公名重四海,即使不念先帝,也应考虑天下百姓,我愿意与裴公同朝共事,以安天下。”

  “哎!”裴楷长叹一声道,“杨氏一族被灭以后,我被打入狱,自知不可活,幸得汝南王相救,让我不至于在史书上被写成一个罪人,我深感其恩。今番楚王乱政,我冒死去救汝南王之子,被迫四处躲藏,洛阳之内,一夜八迁,幸得天佑,得以苟活,两次变乱,使我筋疲力竭,心灰意懒,再无心参与朝政,张公学识渊博,我不及矣,朝中有了你,又何须我呢?”

  张华道:“裴公不必谦恭,谁都知道裴公有济世之才,我等士大夫们读书,不就是为了天下吗?国家有难,方见臣子之心,国安而仕,国危而隐,非士大夫所为,裴公乃天下名士,岂可在此时弃天下而去?你若辞官,恐怕洛阳人心不稳,老夫一生鞠躬尽瘁,希望裴公留下,助我一臂之力,使国家度过危难!”

  裴楷道:“张公真名士!一席话令我有愧,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推辞了。”

  张华高兴地搓着双手道:“好,好!”

  正说着,从外面走进一女子,一身白服,端庄雅致;不施粉黛,秀丽清白。身材婀娜,莲步款款,横钗刻玳瑁,足下金履屐。

  张华指着进来的女子笑道:“这是小女,秀娘。”

  秀娘坐下施礼道:“裴公,秦公子。”

  裴楷不拘于礼,对着只是点了一下头。秦缨见到秀娘,立马坐起身,连忙作揖。秀娘见秦缨腰间挂着的是她送给秦缨的玉佩,不觉低头一笑。

  真是美人忽一笑,公子玉佩摇。

  秀娘对秦缨说道:“秦公子,多谢上次救护之恩。”

  秦缨道:“秦缨不辞而别,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秦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怎么会怪罪公子呢?救人而不图回报,秦公子是一个君子。”

  “多谢小姐赞誉。”

  裴楷见时辰不早,便起身要告辞。张华也不虚留。

  “张公,那我就明日再来罢!”

  “好,明日午时以后来我府上便可。”张华说着送裴楷和秦缨出了府门,上了马车,秦缨刚要扬鞭驾马,忽然被一个丫鬟叫住了。

  “秦公子!”

  秦缨一手拉住缰绳,一面回过头。

  “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的。”说着,那丫鬟递给秦缨一个绢帕,然后转身跑了。

  秦缨将绢帕收好在怀里,扬鞭而去。

  裴楷回到金谷园,将今日之事告诉了石崇和周管家,二人大喜。

  秦缨独自站在后园亭上,此时正值夏季,金谷园内苍郁葱翠,粉艳争芳,亭台流水,高下错落,鸟鸣幽径,鱼跃澄塘。秦缨展开秀娘送的绢帕,上面绣着一首诗,字体秀雅,显然出自于姑娘之手。

  诗曰:北方有佳人,端坐鼓鸣琴。终晨抚管弦,日夕不成音。忧来结不解,我思存所钦。愿托晨风翼,束带侍衣衾。

  秦缨看了看从水中跃出的金鲤,把绢帕小心翼翼收回怀中。

  夜晚,江离如常照顾司马瑾,十分尽心,小坷仍然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搭手,也不答言。在江坷眼里,江离宛若一个小母亲,而司马瑾则是一个懦弱无用之人,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简直就像一个病人一般,虽然江坷知道司马瑾没有生病,但她觉得在江离看来,总有时时挨近死亡的担忧。

  离开房间后,江坷对江离说道:“何必这样尽心尽力呢?反正他将来有的是人服侍。”

  江离道:“他毕竟于我们有恩,何况他总是像朋友一样对待我们。”

  “姐姐你还以为能跟他成为朋友吗?他是贵族世子,将来可能还会是诸侯王!诸侯王是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他们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有金符在手,而我们呢?连一个木符都没有!他与我们做朋友,只会被所有人耻笑,更不可能娶你啊!”

  江坷一席话不偏不倚正刺中了江离的心,江离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说道:“即使现在恢复了司马公子的名位,公子他也笑不出来了……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吧!”

  江坷知道刚才的话伤到了江离,十分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只得点点头,默默随江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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