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补偿
世界历994年，十二月一号。
西德尼亚，上城区，阿诺德府。
清晨，罗伊打着哈欠，摇摇摆摆的走出房间。
虽然昨夜入睡得很晚，但一直以来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同样的时间准时醒来。
迎面吹来的冷风让脑袋清醒了很多，他打了个哆嗦，定睛一看。
空中白色柳絮纷飞，将整座西德尼亚装扮得银装素裹，起初还以为是冰雹，但冰雹哪有这般飘扬温柔。
下雪了。
罗伊呼出一口淡淡的白气。
下雪并不是一件新鲜事，西德尼亚每年都会下雪，只是今年来得稍早一些。
而今年因为有她的存在，又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艾莉亚拿着扫帚，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扫着雪。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头上肩上，给她披上了一件纯白色的外衣。
往年负责打扫院子的是赛巴斯和玛丽大婶，但二位均年事已高，艾莉亚来了以后，这件事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不过这样也不错，看一个美少女在眼前晃来晃去，总归是比老头大婶赏心悦目的。
罗伊的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感谢您照顾了我那么久，以后我就和艾莉亚搭伙过日子了，赛巴斯先生，勿念。
每打扫一会儿院子，艾莉亚总是会习惯性的抬眼望向罗伊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头来，发现罗伊正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两目相交，她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放下扫帚，走过来躬身行礼。
“早上好，少爷，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早餐。”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甜美柔和。
罗伊没有说话，伸手帮她拍掉头上与肩上的积雪。
艾莉亚站在原地，安静的望着眼前的少年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与衣裳。
当他的手撩过自己的发丝，她感觉内心深处隐隐的雀跃与满足。
“冷吗？”
罗伊注意到她的耳朵冻得有些发红，于是摸了摸她的耳垂。
果然十分冰凉。
“不冷呀。”
艾莉亚的小脸也红扑扑的，低下头轻轻的说。
成为传承者后，她的体质已经有了很大的增强，连穿着铁制的铠甲都能流畅行动，这点温度自然不算什么。
寒暄了几句后，罗伊来到正厅吃饭。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昨晚发生过的事，那夜惊心动魄的地下城之旅如同不真实的梦境，梦醒过后，世界回归正轨。
生活还在继续，一切如同往常。
吃饭的时候，赛巴斯来到罗伊身边，提醒道：“老爷让您等下来书房一趟。”
罗伊点了点头，算起来，这段时间忙着艾莉亚的事，确实跟这位父亲交流少了。
用完早饭，他来到书房，雷诺正在看报。
他放下报纸，看了罗伊一眼：“期末了，最近学校那边是不是缺席了很多次？”
罗伊呲着牙：“不会耽误功课的。”
雷诺点了点头，随意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对罗伊还是很放心的，平时的成绩在这里摆着。
自从狩猎了狼王后，他就再也没有把罗伊当成小孩严加管束了，叫罗伊来，也不是为了学习的事。
“这是今天的报纸，你看看。”
雷诺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他。
西德尼亚晨报，罗伊自然清楚，这是西德尼亚资历最老的报社没有之一，说起来在下城区的时候，他便是用这个报社的记者身份来伪装自己的。
他接过报纸，一眼便看到头条上一个醒目的大标题：
《奴隶贩卖案水落石出，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情昭雪》
文章用煽情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女孩替父报仇，洗清家族冤屈的故事。在末尾，笔者又将矛头指向了地下城的混乱与罪恶，同时顺便弘扬了一下不畏苦难，正义必胜的骑士精神。
罗伊微微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报纸。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晨报上刊出这么一份文章造势，不用说，肯定是里昂的手笔。
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老狐狸，但他的权势是货真价实的，作为交易的一环，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还给了克里斯蒂安家一个清白。
“艾莉亚明明在我们家做女仆，上面却写着她潜入地下城手刃了那位杀父凶手，晨报的内容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雷诺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克里斯蒂安家族已经洗脱了罪名，这份好消息，你还是亲自去告诉她吧。”
他又嘱咐道：“此事了后，艾莉亚肯定会恢复贵族身份，如果她想要解除与我们家的仆从契约，你便答应，日后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之后，我会为你再物色一名女仆的。”
罗伊点了点头，拿着报纸离开了书房。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艾莉亚会离开这件事，与她解除契约的话题在她刚觉醒传承的时候就提过了，当时便已经被她拒绝。
而现在，他想这个答案应该依然不会有改变。
路过正厅的时候，罗伊突然发现里面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一身骑士打扮，肩上还残留着一些积雪，像是刚来不久。
艾莉亚正在为他端茶送水，见到罗伊走出书房，解释道：
“少爷，这是里昂家的客卿。”
那名骑士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态度温和的说道：“罗伊先生，里昂大人请您与艾莉亚小姐去府里做客。”
该来的总会来的，罗伊心中了然。
按照那天的约定，他潜入地下城，击杀了罗曼，并清剿了月见坊。里昂的动作也不可谓不快，当天晚上执法者就接手了这起案件，第二天清晨便在报纸上刊登了新闻。
这般雷霆手段也从侧面展现出了他的手腕与人脉。
罗伊点了点头，看向大门口：“我们走吧。”
府邸外面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厢上镌刻着一块金边的盾徽，盾徽里雕琢着一朵白色郁金香。
这是帕拉丁家的家徽，也是神圣骑士团的团徽，帕拉丁家拥有最强大纯粹的神圣骑士血脉，拥有这条血脉的神圣骑士也被称为郁金香骑士。
一直以来，郁金香骑士便是最强的神圣骑士，强到能代表整支神圣骑士传承成为神殿议事团十八席中的一员。
能坐上这辆马车，就代表已经成为了帕拉丁家族的朋友；已经跻身为西德尼亚的统治阶层；有朝一日，或许也能拥有成为棋手的资格。
而眼前，这辆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马车，它的座位正朝他敞开着。
这一切，都是昨晚他和艾莉亚用实力争取来的。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它走去。
登上台阶，坐进车厢。
一旁，艾莉亚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上了马车，坐在他的身边，表情略有些僵硬。
她挺直腰板正坐在座位上，两手规规矩矩的置于膝盖，手指头却在暗搓搓的扣着女仆裙裙摆的花边，显得十分紧张。
又要去见里昂了。
在她眼里，里昂乃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同时是神殿世家的家主，是连父亲艾维和叔叔高文都无法高攀的存在，一句话就能决定克里斯蒂安家族接下来的命运。
紧张在所难免。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左手一暖，罗伊扭过头看着窗外，右手却是轻轻握住了她。
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暖，她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紧张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的艰难险阻都会跨越过去。
就如同昨晚那样。
她怔怔的望着罗伊的侧脸，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了一抹微笑，双手合拢，将他的右手捧在手心。
没有什么可迷茫的，她早已立下誓言，不管外界多少纷纷扰扰，她都会呆在罗伊的身边。
马车很快驶到了帕拉丁府。
再次看到门口那座盛大的喷泉，以及喷泉中央那座带翼骑士的雕像，罗伊和艾莉亚跟着带路骑士穿过豪华气派的正厅，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脚步。
“里昂大人，客人带到。”
“进来吧。”门内响起了一道沉稳的男声。
骑士推开门，躬身做出请进的姿势。
这个房间比最开始见面的那间书房要大多了，甚至还有专门为乐队准备的小舞台，有人正在上面弹奏着舒缓的钢琴。
里昂靠在沙发上，见到罗伊后，端起酒杯，微微一笑。
“喝点什么，小英雄？”
他的右手边是整整一面的玻璃酒柜，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讲不出名字的各类美酒。
“水就行。”
罗伊摇了摇头。
里昂看向艾莉亚。
“我也喝水。”她答道。
里昂没有强求，一边的侍者给他们递过两杯倒上清水的酒杯。
他举起酒杯，看向罗伊二人：“首先，纪念我们的再会，庆祝你们的凯旋，干杯。”
“砰”“砰”“砰”——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里昂微微仰头，杯中鲜艳如血的美酒入喉，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回味的陶醉。
干杯过后，罗伊和艾莉亚入座，里昂放下酒杯，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克里斯蒂安家族发生这种冤案，不仅是个人的不幸，也是神圣骑士团的不幸，作为团长，我没能保护我的团员，我代表骑士团表示我的歉意。”
里昂诚恳的看着艾莉亚。
艾莉亚垂下头，盯着脚下的红地毯，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神明在上，西德尼亚不会容忍任何一起冤案的发生，骑士团也不会忍受任何一名骑士的名誉与权利受到侵害，克里斯蒂安家族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里昂正容道，“我们会恢复克里斯蒂安家族的贵族身份，追回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土地与家产，追认艾维·克里斯蒂安为功勋骑士，他的遗体将被送往英灵殿瓦尔哈拉安葬，以悼念他在这场悲剧中的牺牲。”
“骑士团会完成他的遗愿：只要本人愿意，艾莉亚可以破格直接晋升为神圣骑士团的正式骑士。”
“同时，为了表彰你们二人在翻案中做出的贡献，西德尼亚神殿准许为你们进行一次圣地巡礼。”
里昂看向罗伊，“本来你是没有资格的，进行圣地巡礼的只有艾莉亚一人。但鉴于你在案件里的优异表现，我力排众议，也将你提名了。”
说完，他靠回沙发，摇晃着酒杯，静静等待着二人的回应。
这几段话信息量十足，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恢复贵族身份，追回土地和资产当然是常规操作，追认功勋骑士也说得通。
但如果再加上安葬在英灵殿瓦尔哈拉，就显得很有诚意了。
能安葬在英灵殿的，要么是传承者，要么就是为西德尼亚做出过卓越贡献或伟大牺牲的普通人，入葬英灵殿是西德尼亚最高规格的葬礼。
到了这一程度，已经不是单单一个骑士团分团长可以做出的决定了，很明显西德尼亚神殿也很重视这次案件。
换句话说，在这件事上，以里昂为首的政治势力在神殿议事团中占据了上风。
艾维的葬礼越隆重，神圣骑士团的“牺牲”与“委屈”就越大，一个月后，里昂在骑士团大选上的优势也就越大。
这也是为什么晨报的头条会把笔墨着重于克里斯蒂安家族的骑士背景，报纸上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艾维的女儿艾莉亚却坚定的认为自己父亲是遭到陷害而死的，因为克里斯蒂安家族世代为神圣骑士团的骑士，对神殿忠诚无比，绝不可能犯下这种挑衅神殿底线的重罪。于是这名年轻的骑士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毅然拿起了手中的剑，前往地下城与凶手对峙……」
骑士团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便是里昂为自己神圣骑士团造的势。
罗伊若有所思的看着里昂。
如今双方已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彼此的利益息息相关，里昂若能当选总团长，对于他和艾莉亚来说也是好事。
明白了这一点，里昂破格让艾莉亚跳过选拔和见习环节，直接成为神圣骑士团的正式骑士就很好理解了。
在所有人看来，克里斯蒂安家族早已和为它出头的帕拉丁家族绑定在了一起，有这么一份恩情在这里，艾莉亚未来当然也会成为里昂的心腹。
罗伊可以断言，艾莉亚不仅会成为神圣骑士团的正式骑士，还会直接编入里昂的亲卫队。
但上述这些补偿都在意料之内，只有里昂的最后一句话，才让他真正动容了。
如果说死后葬入英灵殿死便是死者最大的殊荣，那么进行圣地巡礼便是西德尼亚所有传承者都梦寐以求的机遇。
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进行一次圣地巡礼，但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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