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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拜月白狼】


  供案上放满碗碟。有几只是稍显陈旧的青花碗,有几只是破了口的粗瓷,甚至还有两只红泥捏就的陶土盆子,一看就知道是许多户人家东拼西凑的成果。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碗碟中盛放的是贫困农户平日里根本吃不起的东西。

  两年的小母鸡本来是留着下蛋的,平日里没有足够米糠去喂,煮熟一看,没什么肉。刚满一年的猪仔也是吃草的,肥膘未足,仅留了猪头放在案上,倒也有点样子。最惹人口水的是中间一盘油光光的糕饼,听说是特意在集市上买的白面,用猪油和蜜糖混合,再撒上陈皮和青红丝,是几乎全部小孩儿的梦想。

  留着瓦片头的陈哥儿两眼死死盯着供案上的美味,不断吞口水。旁边跪在地上的父母见了,便打了他一巴掌,要他下跪低头。陈哥儿才三岁不到,哪里懂得?当下便哭出了声。

  被幼童的哭声吸引,供案前挥舞着招幡和铜钱剑的巫师停下了手中动作。他几步跨下神坛,蹲在陈哥儿面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张男女模辨的脸,倒不是说美貌得无法分辨,而是平常到没有任何特征。巫师对着孩子笑了笑,从袖袋找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路途遥远,有些糕饼碎了,无法再上供桌,你拿去吃。”那声音也是难分雌雄的,只是带了点口音,似乎并非俞国人士。

  陈哥儿得了糕饼,便破涕为笑,脆生生叫了声“谢谢哥哥!”他的父母却慌了,急忙按住他“要叫大人!”巫师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并不在意,然后重新戴上了面具,继续被打断的祭祀。

  见巫师如此大义,不在乎被侮辱了神坛,又对无知小儿关怀备至,跪伏在地上的贫民们感动地流下眼泪,磕头山呼起来“白狼神佑我,赐我帝流浆!白狼神佑我,赐我帝流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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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前段日子的风寒还未好全,崔始阳靠在暖阁一角看书,不时轻咳两声。

  秦留月见主子微皱着眉,便在他手边放下一盏小暖炉“十七爷,这是上好的梨膏糖,您尝尝?对咳喘之症有奇效。”

  崔始阳便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糖汁滋润肺燥,他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这才问“蒙州下设的五个县城,都已被拜月白狼教入侵?”

  “是。”秦留月虽然担心十七爷的身体,却不敢瞒报,只得照实回答,“不过……桩子来信,那白狼巫师虽说是让农民们起供桌,设神坛,却一样一样都给了银子。甚至让教徒无偿帮忙农事,调和村中大小事务矛盾,所以农民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对拜月白狼神也信奉得很。”

  “哼,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把戏。”崔始阳垂着眼睛,轻轻摇晃手里的杯盏,“等他们根基稳固,便会露出本来面目,光行那剥皮吮血之事了。”

  “还有一事,爷。据桩子说,那白狼巫师的口音奇特,不像是俞国人。”

  崔始阳顿了顿,应道“知道了。”

  “爷……属下该如何应对?”

  “不必应对。”他将手中还留了个底儿的杯盏放在桌上,闭上眼睛假寐,“总归是该让那位吃点苦头了,放他们去。”说到此处,崔始阳又想起些什么来,好不容易舒展来的眉头又皱成了个结“留月,清闽雪原上的那位,可有进展?”

  秦留月便也干脆在那矮桌前盘坐下来“那琴伎好端端在凉州关待着,清闽哪里又会跑出来一个‘楚羽仙’?必定是假的。我看那果断狠辣的行事作风,倒像是铁面乌鸦号枝,天爷知道她是怎么跑过去的?还进了阿若挈策乌的金帐!”

  提起这人,秦留月就是一肚子的火。人是他找来的不错,可是没见过如此听调不听宣的货色!自去凉州,做的好事还没有闯的祸多,他秦留月是堂堂十七王身边的心腹智囊,却尽给那乌鸦做些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脏活,实在是憋屈死了。

  “呵呵,那铁面乌鸦打出楚羽仙的旗号,是在向我求救呢。”崔始阳笑,“如此说来,她是怎么知道楚羽仙与我有关的?”

  “她买粟米的银子……是属下这儿管的。”秦留月心虚地回道。

  “如此便说得通了。”崔始阳点了点头,对他吩咐“拜月白狼教的事,暗里让桩子送去安京都云伐那里,既然那书生找回来了,就叫他们做好万全准备。你太多嘴,自己去领罚。至于号枝,惹是生非,且晾她几日再去救!”

  “拜月白狼教的事早送信过去了。属下也早已自行领罚,要不……您再打一顿?”秦留月忍着笑,抱拳回道。

  崔始阳嘴边的笑意更大了些,叹道“罢了罢了,留月做事麻利,把你打残,谁替我干活?要是那铁面乌鸦能学你半分,我就求神拜佛以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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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求神拜佛的或许是号枝。

  她蹲在金帐侧面附带的厨帐内,一面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一面把女奴们刚准备好的烤肉一块接着一块地往嘴里塞。“唔唔,这烤肉味道真不错!就是老了点,吃得我的牙都快掉了,下次记得控制好火候啊。”

  女奴们目瞪口呆:这烤肉是给她们的清闽大王的呀!这位名叫“楚羽仙”的汉人幕僚怎么说吃就吃了,一口都不带剩下的!

  号枝才不管呢,原本她身上就有伤,需要多吃东西来补充营养;前会儿又故作强硬地和阿若挈策乌对峙,犹如在凌空的钢丝上跳舞一般险而又险,实在吃力。好在她扯虎皮做大旗故作凶悍暂时把给他忽悠住了,要不然下一步就该是清闽大王摔杯为号,外面那五千多的亲兵冲进来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重伤在身的她给活活淹死……

  将最后一口烤肉吞进肚子,号枝打了个哈欠准备去旁边随便找个帐子睡觉,就在这时,角落里转进一个女奴,战战兢兢地对她说“楚羽仙,大王找你过去。”

  号枝本来还拿了一根棒骨准备晚上敲点骨髓吸吸,听此一言,那棒骨便脱手掉在了地上。天爷哟,她是真不想再去面对那位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清闽大王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身在人家的地盘,还由得她说去不去的?

  于是斜靠在王座上的清闽大王,就看到了一只脸拉的比马还长的臭脸乌鸦。

  “恶人,吃饱了吗?”阿若挈策乌挑着眉看她嘴边的油光。刚才是怒火冲心,这会儿他已经想清楚了:号枝是功臣,且是他坐上这王座的第一功臣,要稳住众氏族首领不至于金帐崩塌,这人必定不能杀——不但不能杀,还得封她个什么官职当当,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金帐里。

  听到他的语气,号枝便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于是她一改以往,露出一副有些猥琐的讨好笑脸来“哎,大王,有何吩咐?”

  阿若挈策乌眉头一抖,腹诽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他轻咳了一声,道“先王禅让王位后,退居后帐,大小事务一概不问。各大氏族人心不稳,孤手中兵力也不足。如今信子来报,有邪教从蛮平来,借道清闽右贤王庭,长驱直入俞国边境,左大将以为,此举意在何?”

  “啊?”号枝一愣,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封了左大将?“大王,这名字真不好,听着像是做大酱的。能不能换一个?”

  阿若挈策乌没有理会这句反抗,再次重复他的问题“左大将以为此举意在何?”

  号枝摊了摊手,一副认命的样子,翻着白眼问“啥邪教呀?值得大王如此忧心?”

  “听闻是叫……拜月白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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