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洛州风物
杜蘅在万卷书阁中，也曾看过器物类的古籍，但只是涉猎翻过，并未深研。倒是苏二八，行走江湖，又与幽冥门多有来往，对这类东西，颇有几分心得。
苏二八拿起那枚玉璜，凑近灯光，翻来覆去端详，杜蘅问道：“怎么样，苏兄，看出什么来了？”
苏二八眼睛不离玉璜，说道：“兄弟，这真可能是妖怪报恩啊。不然他怎么会巴巴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俗语有云：玉为石王，白玉为皇。这件玉璜是上等和田羊脂白玉所制，且……年深日久，怕是有上千……不，可能有上万年的历史。包浆斑驳，沁色极深，怕是一件上古之物。”
杜蘅不解道：“有这么珍贵？”
苏二八道：“我在幽冥门中，泉妹曾给我看过一件玉器，据说是从蚕丛墓中得来，那包浆和沁色，尚不及这一件……看起来，这件古玉的年代，应还在蚕丛墓中那件之前。”
杜蘅震惊不已，蚕丛是太古纪元中传说中的人物，迄今何止数万年？这件玉璜的年代如果比蚕丛还早，那会是什么时代的东西？杜蘅无暇细想，说道：“这荷包为什么在那个奇奇怪怪的男子手里？按照日程计算，香拂先生应该早就回到广阳了才是。他是遭遇了什么事，才让荷包流落的吗？为何这个男子能直接找上我，把荷包送来？这也太奇怪了。”
苏二八一愣，说道：“你说的对，我出去看能不能寻到他，把他抓回来审问一番。”
杜蘅拉住他道：“那人给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你还是不要去了，我觉得我们很难找到他了。况且，三更半夜，惊醒他人，甚为不妥。明日一早，我们询问店小二便是。”苏二八坐下，手托着腮，没好气的道：“好的吧。”
杜蘅将玉璜拿到手中，说道：“璧琮圭璋琥璜，是太古先人礼敬天地四方的六器，此玉璜……”杜蘅咦了一声，将玉璜竖过来，在灯下细看，说道：“苏兄，你看。”
苏二八凑过来，杜蘅指着玉璜的一端道：“苏兄，你看，这里的纹路。”顺着杜蘅的手指，苏二八果然看到，玉璜之上雕刻着花纹。杜蘅道：“苏兄，我记得在万卷书阁看到的前代玉璜绘图，大都雕有乳钉纹，或者饰有龙纹，但是这枚玉璜，似乎，形制颇为奇怪，且，端口不甚平整，不像是玉璜，倒像是……”
“断为两段的玉环或者玉璧！”苏二八接道。“方才我只顾端详这玉的材质，兄弟这么一提醒，我才注意到这些。”
杜蘅把玉交给苏二八，道：“苏兄既然喜欢，我就把这玉交给苏兄保管吧。反正现下也无法探知个所以然来，所有的事情，就等到了帝都，截下白小姐和少棠他们以后再询问了。”
苏二八笑道：“那哥哥我可不客气了哦。”说着把玉接了过去，杜蘅将荷包小心翼翼收在怀中，苏二八调笑道：“兄弟，不爱美玉爱美人，一个荷包这么珍贵的吗？哈哈。”
杜蘅不理他，道：“早些休息吧，明日早些上路。”
第二天一早，小二送来早饭。却是两碗肉汤和两张白饼，小二热情道：“两位客官早些用饭，今日啊，俺们城里崇古斋有义卖，据说都是很珍贵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二位客官吃完，也去瞧瞧热闹啊。”
杜蘅心念一动，想起昨晚的古玉，问道：“小二哥，店中昨日可有一位面目俊秀的公子入住？”
店小二笑道：“有啊，有一位特别俊秀的年轻公子来住店呢……”
杜蘅一喜，以为终能打听到昨晚那青年下落，却听店小二话音一转道：“……那就是公子你啊。”杜蘅一愣，无奈笑道：“小二哥，没有一位衣着华贵，一袭白袍，缀以皮毛的俊秀公子吗？”
店小二道：“这样装束的公子就没有，最近半年，来俺们店里投宿的人，就属公子最俊秀了！”
苏二八笑道：“你这油嘴，倒是会哄人。话说的这么好听，来，也哄哄爷，哄得好了有赏。”
店小二笑道：“咦，爷，看您这么豪迈爽朗，挺拔有力，一看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咋跟俺这种下人一般见识~”
苏二八随手掷出一块儿碎银子：“得，这三个词说的爷舒坦，钱给你。”
小二接了，笑呵呵的要告退，杜蘅问道：“对了小二哥，你说的那个义卖，怎么走？”
店小二道：“出店向北走，路过三个街口，就是城中最宽阔的东大街，左拐向西，走到东西南北大街的交汇处，有一个三层高楼，就是俺们洛州最大的古玩行，崇古斋。义卖就在那里。”
苏二八问道：“为何要义卖？”
店小二探头出门，张望一番，低声道：“二位客官还不知道吗？帝国在北疆打了败仗，号召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援战事呢。崇古斋义卖，就是在为帝国军筹集军饷呢。”
苏二八哦了一声，让小二下去了，对杜蘅道：“那可得去看看。”
杜蘅和苏二八柜台退了房间，便向小二所说的崇古斋走去。
洛州风物，天下无两。街道宽阔干净，累世经年所留下的车辙马迹，将石板路打磨的油光蹭亮。两旁的建筑古朴雅致，虽然久历风尘，但楼阁峥嵘轩峻，亭台美轮美奂，大多数建筑布满了精美细致的雕刻，可谓无石不雕，无木不雕，无砖不雕。祥瑞瑞兽，神话传说，历史典故，风景名胜，尽皆囊括。
街肆上，商铺林立，米盐衣，茶马酒，事事具备。巷道中，小店比邻，书画古玩，山奇海珍，样样俱列。杜蘅一时恍惚：此地风物茂盛，物阜民丰，繁华程度，几乎比肩帝都，若不是街边摊贩叫卖的口音与帝都多有不同，杜蘅甚至有一种已经身处帝都的错觉。
崇古斋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两条大街交汇处。此时，门外两旁的道路旁，已经布置了数张大桌，罩着水晶打磨的罩柜，苏二八和杜蘅沿街扫视一圈，是些珍珠玉器，金银雕像，名家字画，也有南海的珊瑚，东海的带帽，虽然有些年份，却并非是什么难见的珍品。唯有一颗大如拳头的金丝砗磲珠，金赤相间，莹光水润，是颇为难得之物。
崇古斋两侧，官府派了十数名官兵戒备，门口，数名仆役和官兵共同把守。三不五时，有一些穿着华贵的人，拿出一张柬帖，出示之后，进入内中。看来，崇古斋内部尚有更为珍贵的物件进行交易，只是不公开对外。而寻常人家，则只能在门外观望这些寻常之物。
苏二八哼了一声，不满道：“哼，就看不起这些奸商，狗眼看人低，差别对待。既然说是义卖，外面就拿出一些寻常的古玩，真正的好东西却不拿出来。”
杜蘅道：“这也并非他们差别对待，稀世珍品进行拍卖交易之前，本来就是要预约登记，经过义卖行的资格确认之后，发放邀请函，才有权进入的。”
苏二八轻轻啐了一口道：“呸！老子还不稀罕进去。咱们走吧。”
杜蘅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人拍拍杜蘅肩膀道：“二位先生请留步。”
杜蘅和苏二八转头一看，一个矮矮胖胖，头戴员外帽，身穿藏青丝袍，看起来颇为富贵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苏二八皱眉道：“你是？”
那人拱手道：“在下姓尚，贱名富贵。这厢有礼了。”
杜蘅对江湖人物并不熟悉，可是苏二八一听尚富贵的名字，不禁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矮胖子竟然就是人称一眼断乾坤的尚富贵。客居幽冥门时，曾听说，幽冥门和一个神秘的江湖客商有生意往来，这客商名叫尚富贵，圈中人叫他一眼断乾坤，眼光犀利独到，和下四娘齐名，“北尚断乾坤，南下判生死”说的就是这个尚富贵能一眼判断古玩的年份、真伪、来历，而下四娘则对冥器研究更为擅长。
杜蘅拱手还礼道：“在下姓贾，这位朋友姓苏。先生有礼。”
尚富贵笑眯眯的道：“二位先生可是对崇古斋中的义卖感兴趣？”
杜蘅笑道：“山野乡民，不过闲逛，长长见识，不敢觊觎珍宝。”
尚富贵似乎笑的更开心了，眼睛都眯了起来：“二位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以二位身上所佩戴的物件来看，说自己是山野乡民，未免太过自谦啦。我虽然不知贾先生身上的避役之皮包裹的是何物，但是这位苏先生身上所佩宝剑，剑气透鞘而出，隐隐又铮鸣之声，想来是鬼斧神工铁如泥的杰作。单是这把宝剑，价值何止万金？”
杜蘅看了苏二八一眼，苏二八却混若无事，并不接话。杜蘅无奈，说道：“先生目光锐利，在下佩服。”
尚富贵笑道：“既然二位有意进入内中一观，何不赏脸？”
杜蘅尴尬道：“可我二人并无柬帖。”
尚富贵笑笑，拉起二人就走，口中道：“走吧走吧，有我在，无须柬帖。”一边说，一遍拉着二人进入崇古斋，门旁官差仆役，微微欠身行礼，并未阻止。
崇古斋正厅，放着数排椅子，已有二十余人零零散散入座，正前方设置了木质高台。看见尚富贵和杜蘅等人进来，均起身拱手打招呼道：“尚老板来啦。”尚富贵只点头致意，多不搭理。
尚富贵安排二人坐定，说道：“二位先生耐心一等，我先到后面准备一下。”说完，便快步离去了。
苏二八低声对杜蘅道：“看来这个尚富贵，就是崇古斋的老板。”
杜衡低声道：“苏兄身上的摘星剑太惹眼啦。竟然因此被他拉进来了，耽误了我们回帝都的行程。”
苏二八笑道：“耽搁什么。我们来长长见识而已，一会儿结束就走，耽误不了多久哒。”顿了一顿，说道：“此人与下老门主并称北尚南下，我看，徒有虚名。下老门主一眼就能看出你身上藏有龙骨和鲛珠，而他却只能看出你以避役之皮包裹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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