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鲁班神雀

　　杜蘅在客店退了房，准备出城。想到白少棠，不知是否该和这个少年道个别。若是以往，也许他会和这天真烂漫的少年交个朋友。可是如今，自己跌落庙堂，身在江湖，之后的路，一定是染尽风霜，危险四伏。加上现今与流火族合作起事，战事虽在北疆，难保将来不延烧整个帝国。作为帝国一方之长，与镇南候府战场相向，也是可能极大。自己悄然远去，也算是，对这少年的一种保护吧。

　　杜蘅根据苏二八的指示，来到镇西十里外的渔夫家中。方圆数里，就此一家，极为好找。山石和湖泥造就的两间小屋，不起眼的匍匐在湖堤外的一座小山坡上。屋外的竹架上，搭着破烂的渔网，淋了这几日的秋雨，越发破烂了。杜蘅推开屋门，却感到一阵暖意。只见屋中的地灶里，已经升起一团火，火上的吊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隐约有淡淡的茶香。苏二八坐在地灶旁边，手中的火钳拨弄着柴火，显得十分悠然。

　　杜蘅气急反笑，说道：“苏先生真是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一会儿客店，一会儿杀人，一会儿又在这里。我是该夸你轻功了得，还是该夸你八面玲珑，竟然做的这么滴水不漏。”

　　苏二八呵呵笑道：“轻功了得也好，八面玲珑也罢，滴水不漏更佳。三个褒义词，我都收下啦，谢谢公子了。”一边嘻嘻哈哈，一边将一个苇叶编就的蒲团放在身侧，拍拍蒲团道：“来，坐过来吧。”

　　杜蘅轻哼一声，还是坐了下来。苏二八问道：“你还在为我杀死水匪的事情生气？”杜蘅将头一扭，低声道：“并没有。”

　　苏二八手中的火钳不停，将火烧的更旺一些，说道：“公子聪慧，应该能释然，我就不多说了。捕蛟船过几日就会出发，公子需要在这几日里，扮演好赌徒渔夫这个角色。以免被人识破。人皮面具在哪里，麻烦公子拿出来。”

　　杜蘅回身将包袱中的人皮面具和易容药水拿出，苏二八道：“流火族大祭司应该有教公子易容之术。”杜蘅点头，将面具、药水之类摆弄停当。苏二八继续道：“公子还需将现在身上正穿的衣服交于我，我另有用处。”

　　杜蘅忍不住说道：“我这两日并未感觉有人跟踪，为何你要如此谨慎。”

　　苏二八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杜蘅，并不答话，杜蘅见他面无表情，就这样盯着自己，身上森然寒意油然而生。苏二八一字一顿的说道：“公子，有形的监视易防，无形的眼睛难防。”杜蘅一凛，不知为何，忽然想到那个帝都里的黑袍人，心中泛起一丝的恐惧。苏二八神情缓和下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已经被流火大祭司改换了容貌，可你回到帝都与那人密会，被他一眼识破了身份。此人虽然口称和我们目标一致，却心思莫测，身份不明，是我们行动中的变数。吉祥船行的胖掌柜和郡府大人，早在他去告密之时，就被我杀掉了，做了人皮面具，换成了我们自己人。我之前不说破这一点，是担心引起你对那个人的恐惧。如今说了出来，果然如我所料，你在害怕。”

　　杜蘅被苏二八点破心事，反而明朗许多，哈哈一笑说道：“相比之下，我更害怕苏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性子心情阴晴不定，又有好似能看穿别人心思的一双锐眼，让人无所遁逃。只是不知道苏兄是怎么知道我与那人的密会的？”

　　苏二八不答，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一只麻雀。苏二八抚摸了一下麻雀的头颈，麻雀在房中上下飞舞起来。然而此雀不同寻常麻雀飞的又短又矮，此雀在屋中盘旋飞行，竟毫不停歇。苏二八道：“公子可看出此是何物？”

　　杜蘅道：“初见之时，觉得是一只麻雀。”

　　苏二八道：“公子在万卷书阁，可曾见过《鲁班天书》？”

　　杜蘅摇头道：“我曾在《万卷总集》中见过关于《鲁班天书》的记载，言道此书乃是太古时代神工鬼匠鲁班所著的奇书。可惜早已失传，万卷书阁中并无收录此书，只在总集中收录此书条目。”

　　苏二八笑道：“太古时代至今，已有数万年。《鲁班天书》失传，并不奇怪。公子，此物便是根据《鲁班天书》所记载的方法造成，名曰鲁班神雀。其实它并非是一只麻雀，更非活物，只是以机括所制的机器而已。”

　　杜蘅顿时惊得呆住，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奇技淫巧，以人工所造，竟和麻雀一模一样，真假难辨，实在是叹为观止。

　　苏二八见杜蘅惊得呆了，哈哈一笑，继续道：“鲁班神雀的作用，其实为传递消息。此雀身形小巧，可飞三日。肚腹间装有听音石，可将方圆数丈内的各种音波记录石上，飞回后，对石上所记录音波进行破译，即可得知声音内容。此物亦分三等，神雀乃最低等，只能飞三日，记录方圆数丈。神鸦比之神雀，可大数倍，可飞半月，捕捉音波范围，也大数倍。最大乃鲁班神鹰，体型、航程、音波捕捉范围，又比神鸦大上数倍。”

　　杜蘅呆若木鸡，良久才道：“若以此物放置鸟群林间，真假难辨，确实难以发现。”

　　苏二八摇头说道：“自你从北冥离岸回归，阁主便要我以鲁班神雀追踪你之消息，以免你有什么危险。在我得知你要和那人会面之后，我便在令妹葬身的乱葬岗周围，布下神鹰一只，神鸦三只，神雀九只。然而那人依然警觉到极为可怖，在你们会面之后，竟在短时间内将鹰雀全部摧毁，神鸦只有一只侥幸飞回。”

　　杜蘅完全怔住，好似听到天方夜谭一般，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监视。这人世间卧虎藏龙之辈，实在让他汗颜不已。

　　苏二八嘴中嘚嘚数声，屋中盘旋而飞的神雀忽尔降落，蹲坐在他手中。只听苏二八喟然叹息道：“可惜，就为了你们那一面，这世上的鲁班神雀，近乎覆灭了。”

　　杜衡惊讶道：“此物并非苏兄所造？毁坏之后，找造神雀的人重造不就可以了？”

　　苏二八佯怒道：“我虽然知道神雀的制造机理，却无法将神雀外形造的和普通鸦雀一模一样。这十四只鸦雀，乃是我祖上传下。如今毁去十二只，只有一鸦一雀了！”

　　杜蘅恍然说道：“原来苏兄是鲁班后人。”

　　苏二八哼了一声，说道：“鲁班原是姬姓，为公输氏。后人分散后，因各种原因，更换姓氏。数万年来，只有我们改为苏姓这一支尚存。”

　　杜蘅不想苏二八虽然手段极端狠辣，于自己却如此推心置腹，不传之秘，家族秘辛，都一一告知，心中早已不再气恼，只剩感激与敬佩。

　　杜蘅起身，对着苏二八躬身作揖，言道：“这两日是小弟幼稚，未曾理解苏兄苦心。在此，向苏兄道歉。”

　　苏二八哈哈大笑：“受得受得。你这一拜，我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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