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意

　　贞娘看向吴光阳，自是希望他亲自来回答姚平津的问题。在诊治一事上，她可以一言堂，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她选择了不出头。

　　这当然有出于成年人的礼貌，但是更多的是人性自私的一种体现。贞娘已经在焦虑这桩事可能对她和她身后的家庭产生的影响了。

　　从欠债一事上，就有人在说她是个扫把星存在了。这一两日与马婆子的争执中，她家看是占据了上风有了一定的优势，但是她家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有些流言蜚语还在一些人口中私下流蹿。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些事情，有心附会，名声尽毁是一方面，更多的不便是来自于日常生活生活里的歧视。

　　议论着你，不与你交好，以百倍放大镜观察你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窃窃私语着你的所有行径，放肆地八卦着你的所有，然后尽情的嘲讽……即便给予的同情，或有怜悯之情，但也不乏俯视之姿。

　　这不是贞娘想要的，所以她也在等待吴光阳的答案，来寻找解决的方式方法。

　　贞娘可以接受窘困和贫瘠，这些只要勤劳勇敢，有朝一日终会改变。

　　然而，流言蜚语可杀人，也不仅仅于此地此时。古往今来，多少人的生活毁于口诛笔伐，死于影影绰绰的诋毁。

　　贫瘠可以靠着努力改善，而流言并不见得会假以时日而消散，它会扩大会流传。它最大的危险，不是你和环境对抗，而是和别人的嘴，和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作对。

　　当然在绝对的大自然力量，比如天灾，这并不算什么。但是日常生活，总是要面对流言蜚语，却也是一桩折磨人的事情。

　　天灾那是天作孽，人不得活。

　　而流言算什么呢？

　　贞娘如此敏感于此，也有职业习惯的敏锐。她不希望流言，准确地说是不好信息在附加于己身和家庭身上了。她也只能是未雨绸缪，见机行事地尽可能减少危险的扩大罢了。

　　尽力，尽全力，一直是她奉行的准则。

　　吴光阳显然与她没有多少默契，见她看着自己，有些懵。他回视着贞娘，想弄懂贞娘的意思，但是贞娘并不想去施加干扰，闷不吭声地偏头不再看他。

　　其他人因着贞娘的目光的提示，也都将目光投射到了吴光阳身上。他被盯得手足无措，只能局促地揪着衣角不吭声。

　　吴姓于前朝末年迁居于此，繁衍了两代人后，才学着姚、黎等早居于此的老户立了祠堂有了族谱和字辈。他们的族谱字辈排行是：四元朝文光，才大中正学，万代运秀良。

　　如今最年长者是元字辈，最年幼者是光字辈。就家族历史来说，自是比不上续字辈又繁衍了十余代人的姚家，当然以兴旺来说也比不上黎家，但是吴家以擅猎在此立族。

　　擅猎也就意味着与危险同在。

　　吴光阳的父亲就死于一场冬日围猎，撞上了一头暴怒的野猪，被撞落山崖而死。

　　他母亲由舅家做主，给他父亲守了一年孝之后，就改嫁别处了。他如今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与村里大多数孩子生长轨迹差不多，一日两餐，长辈放养。

　　他如今已经十一岁了，人不傻，但是没人出钱供他上学。早几年还因为年幼懵懂，年岁渐长，他渐渐体会到没有父母的痛苦，人越发自备沉默起来。

　　他喜欢和蒋家来玩，因为蒋家来被蒋氏教育过不许戳他爹死娘改嫁的痛处。

　　吴光阳终究年幼，也习惯了在别人主导下生活和玩耍，突然让他做决定，回答问题，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其他人不说话，是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出于直觉下的自我保护或者茫然，而选择沉默。

　　姚廷芳目光着重在贞娘身上停留，当然也只是片刻，很快扫视过众人后，轻咳一声道：“不管是不是青麂，想来是吓到了。不知这位小兄弟受伤重不重？”

　　最后这句话，他问的是贞娘，其他人目光也投射到贞娘身上。

　　贞娘咬咬唇，保守地道：“这个还是回村，寻了方郎中看过才行。”

　　方郎中是祖传的手艺，不光给人看病，连禽兽的病也有人寻他看上一看。疑难杂症治疗效果多么的好称不上，但是跌打损伤，他还是颇有一套。

　　贞娘如此回答，目光不期然地落在姚廷芳身上，想知道吴光阳的事情是他出面来负责了吗？

　　贞娘并不是想推卸责任，事实上她并没有多少责任，准确地说给与人道主义帮助。然而，当下的她贫困得几乎无立锥之地，除了帮着诊伤之外，并无太多可帮助的选项供她选择和驱使。

　　钱，在此时，恍若泰山一般压在她的心头上。

　　人常说，钱权是男人的胆量。

　　岂止是男人呢？

　　女人也一样。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哈。

　　贞娘心里升腾起一股气，想要发家致富，快速发家致富的气。

　　姚廷芳得到贞娘的答案后，看了眼姚平津，不知与他交流了什么信息，转而看向吴光阳，问道：“你还能走吗？”

　　吴光阳眨了眨眼睛道：“没恁疼了。”

　　贞娘不再保守，也不再谨慎，出言道：“他的脚最好还是别走路，休养两三天，养一样，免得再伤一次。”

　　姚廷芳点了点头，看向吴光阳，走过去，蹲在他跟前道：“我背你吧。”

　　贞娘脑子一转，忙喊住他道：“这路不大好走。你背的话，万一两人一起跌倒，又多一个人受伤，那就不好了。”

　　姚廷芳挑眉看她一眼，问道：“你想怎么办？”

　　蒋家来等人看向姚平津和姚平兴，他二人毕竟年长一些，力量比姚廷芳大。若是他们二人谁来背吴光阳的话，安全性自然更高一些。

　　贞娘也看了二人一眼，却没提出希冀，而是对蒋家来道：“一个人背的话，还有一段路，肯定累。不如这样。”

　　“啊？”蒋家来没想到贞娘会突然对他说话，愣怔了须臾，忙问道，“怎么来？”

　　贞娘喊了阿春和阿秋，让他二人蹲下来，各自把左手掌握在右手腕上，然后互相把右手握在对方左手腕上，形成一“井“字形。随后让吴光阳双脚各插进阿春和阿秋双手形成的环圈中，坐在手掌形成的“井“字上。

　　让阿春和阿秋做过示范后，她又对蒋家来道：“你分一下组。咱们两人一组，这般比一个人要轻松许多。”

　　姚廷芳挑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看了贞娘一眼，暗忖道，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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