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火
李沉神色沉肃，让宋嘉鱼也一下子警惕起来，她右手瞬间下意识放在腰间，忽然意识到她随身的长剑已经在进殿前交了出去。
“怎么了殿下？”她低声问。
李沉却上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忽然，他抬起手，拂去宋嘉鱼发顶已经凝成冰的落雪。他捏下一块冰粒给宋嘉鱼看，“你瞧。”
宋嘉鱼盯着那冰粒，蓦然一怔。
在她出神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两声咳嗽，李沉神色一敛，立刻退了回去，刚才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氛顷刻间荡然无存。
“二位好兴致。”沈问之神情冰冷地抱着手，即使他披着厚重的鹤氅，也不难看出他很冷，唇色一片惨白，即使这样，他也不忘出声讽道，“夜雪中赏红梅，着实有趣。”
李沉一笑，“怎么？沈大人也是来一同赏梅的？”
沈问之薄唇微抿，“微臣并没有这般兴致，只是无意中走到此处，打搅了殿下和宋将军的好事。”
这里是一处死角，平时罕有人至，真是好一个无意，李沉笑了笑。
他一贯不喜欢沈问之说话夹枪带棒的风格，见状，也无意再与他继续说下去，他转头对宋嘉鱼道：
“更深露重，本王先进殿了，宋将军也切莫久立于此，受了寒就不好了。”
宋嘉鱼微一点头，“谢殿下关怀。”
李沉又看了沈问之一眼，抬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带起一阵寒风。
沈问之面色顿时更白了几分，比这廊外的雪色更甚，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嘉鱼，三年的边塞风沙，将她整个人塑得更挺拔锐利，沈问之收回目光，也转身走了。
宋嘉鱼继续站在廊下吹了会儿风，直到见青过来寻她，她才重新回到太和殿内落座。
李文山今日着实高兴，平日里他喝酒只是意思一下免得伤身，今日却喝得有了酩酊之意，一旁的元福很会看他眼色，见状拍了拍手，教坊司的乐师舞姬从殿外鱼贯而入，向李文山献舞。顿时，整个太和殿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潮。
一曲舞罢，李文山仍不够尽兴，问殿中诸臣此舞如何。
“陛下，这舞姿虽美，到底过于绵软，不足以显我大卫雄姿啊。”一位大臣站起来笑呵呵地答道。
李文山颔首，深以为然。
“听闻，在青州有一舞名唤‘入阵曲’，每当大捷，将士们便会自发跳此舞庆贺。”沈问之突然说道。
殿内众人安静下来，都被他勾起了兴致，昂首等着他说下文。
沈问之的话锋不疾不徐地一转，“宋将军是军中之人，相信你一定很熟悉此舞，不若今日便由宋将军献上此舞，向陛下贺寿，想必定能显我大卫雄姿。”
众人：……搞半天又是二位的私人恩怨。
正在一旁自斟自酌的宋嘉鱼也没想到沈问之突然就把话头落到自己身上了，她本来还以为沈问之今晚还挺安分，没想到更了一趟衣回来又开始了。
宋嘉鱼刚要开口回拒，对面的礼部侍郎刘京墨就站起来，“早听闻这入阵曲磅礴气势，百闻不如一见，还请宋将军切莫推辞。”
又有几个大臣也纷纷站起来，和刘京墨一样，先把入阵曲夸得天花乱坠，最后就是请宋嘉鱼切莫推辞。
宋嘉鱼抬头一看，李文山竟然也双眼发亮地看着自己，看来的确是喝多了。
“不可！”明威将军站起来，“宋将军乃是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怎能和教坊司舞姬一样？”
他一站起来，几个宋嘉鱼一派的武将也纷纷跟着附和，本来其乐融融的太和殿，一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明威将军何必如此严肃？今日乃是陛下大喜之日，大家一同玩乐罢了。难道宋将军献上一舞后，对她骠骑将军的身份有损？还是说，如今宋将军架子大了，不屑于此？”
宋嘉鱼抬眼，看着对面振振有词的礼部侍郎刘京墨。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沈问之养的好狗。
宋嘉鱼这边的都是武将，哪里能和他一个文官拌嘴皮子，明威将军“这这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卿意下如何？”李文山问。
宋嘉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在边关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却成了让人取乐的玩意。堂堂一品大将军，在文武百官面前献舞，就这还“意下如何”。
她瞥了一眼沈问之，本来以为能从他脸上看到得意之色，没想到沈问之脸色却比她的还要难看。
宋嘉鱼站起来，“回陛下，微臣并不会所谓的‘入阵曲’，且微臣四肢笨拙，不擅于此道，恐伤大雅。”
李沉也紧跟着说：“父皇，此举的确不妥，宋将军乃是我朝骠骑大将军，岂能供人取乐？传到边关将士的耳中，怕是会寒了将士的心。”
李文山酒醒了几分，心下立时也觉得不妥，他看着下面不卑不亢逐条反驳的宋嘉鱼，却又有些不喜，
“罢了。”他挥挥手。
-
丑时三刻，宴席终于结束。
朝臣们个个脚步虚浮，在自家仆从的搀扶下，步行到宫外上了马车。
沈问之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从来不要人搀扶，他的贴身侍卫江尤默默跟在他身后，等他上了马车，江尤坐在车辕，拉动马缰。
沈问之身子极弱，每天要服用的药良多，今日因为入宫赴宴，所以晚间的药还未服用。所以江尤选了条荒僻的近路，一心往府上赶。
正驶在一条长巷，忽然，江尤耳朵一动，下一秒，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笔直朝马车而来，江尤立刻松开缰绳，他来不及拔剑格挡，只能徒手去抓那箭。
那箭势若劲风，岂是他徒手就能抓住的，它飞快从他掌心里划过，直直射向车厢。
“砰”地一声，是箭插在车壁上的声音。
江尤脸色一变，当即掀开车帘，“大人，您没事吧？”
幸好，那箭只是堪堪擦着沈问之的脖颈过去，而且有江尤那一挡，力道已经有所减弱。
但即使这样，沈问之的颈间也顷刻鲜血淋漓，看上去触目惊心。
“大人！”江尤有些惊慌，“您……”
沈问之垂着眼，面无表情，好像正在流血的人不是他一样，他转过头，伸手将那插在车壁上的长箭拔下。
他借着外面的微光看了看那箭头，箭头上刻着一个“宋”字。
是宋嘉鱼自己着人铸造的箭。
宋家箭是由宋嘉鱼亲自寻能工巧匠督造，比一般的箭锋利甚多，只不过因为造价成本，所以未能在军中推广，只有宋嘉鱼和她身边亲卫在用。
江尤也认了出来，“宋家箭？宋将军？”他顿时瞪大双眼道：“大人，她这是想置您于死地啊。”这箭直朝着沈问之面门去的，若不是江尤反应快，只怕此时沈问之已经命丧黄泉了。
沈问之双手将那箭从中折断，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她何时不想置我于死地？”
江尤愤愤道：“属下这就赶车回皇宫，陛下此时应当还未睡下，这物证齐全，您趁此参她一本。”
沈问之目光还久久落在那“宋”字上，闻言只道：“回府。”
江尤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自家大人怎么不好好把握，他劝道：“大人……”
“回府。”沈问之说，“要我说第三遍吗？”
江尤只能道是，转身继续驱马前行。
等马车驶出长巷，宋嘉鱼从暗处走出来，见青跟在她身后，恨恨道：“要我说，将军你就该一箭射死他，看他还敢不敢当众戏弄于您。”
“嗯，然后我就被陛下捉拿下狱，即刻问斩，说不定还能赶上在奈何桥和他一起喝孟婆汤。”宋嘉鱼收了弓，转身走了。
见青一噎，“将军，你等等我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京城长街上，时而遇见宵禁巡视的金吾卫，知道宋嘉鱼身份后纷纷下拜，“见过宋将军。”
宋嘉鱼微微颔首。
“宋将军怎么步行回府？”其中一人好奇问道。
“走走。”宋嘉鱼淡淡道。
金吾卫们不敢多问，心中只道这宋将军果然如传闻一般冷淡疏离，不好接近。
别过金吾卫们，宋嘉鱼继续在长街上行走，她有三年没有回过京城了，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致风物，心中却生出一种陌生感。
边塞的房屋大都低矮，就算在城中行走，一抬头，也可以毫不费力看见广阔天空，而京城却是层台累榭，雕梁画栋，让人只能瞥见天空的一角，像是笼中之鸟。
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宋嘉鱼心想。
宋府离皇宫不算太近，但宋嘉鱼步伐很快，所以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了。今日回京回得匆忙，宋嘉鱼一进京就直接去了宫里，还没来得及回府，只是叫自己的亲卫们先行一步回府安顿下来。
见青上前叩了叩门。
里面没有动静。
于是见青只好又用力敲了敲门，这回终于有人从里面应声道：“谁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明日再来！”
见青回头看了一眼宋嘉鱼，宋嘉鱼抿着唇，挺拔的笔尖和下颔角绷成了一个流利的弧度，见青心中一凛，每次自家将军这个神情时，惹她的人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下一秒，宋嘉鱼两步上前，直接一脚踹向大门。
“砰”的一声巨响，两扇门应声而开。
里面的小厮打哈欠打到一半，被眼前此景吓得嘴都合不上了，“将，将军，怎么，怎么是您？”
宋嘉鱼微微弯身，捏住他的脸，
“认识我？”
“认，认认识。”小厮双腿哆嗦。
宋嘉鱼手轻轻一动，小厮顿时惨叫了一声，他的下巴已经被宋嘉鱼卸了下来。
(https://www.lw00.net/0/78/4494521.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w00.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lw0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