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幽灵篇（十三）：平静下的漩涡
一走出户部的大门，路修远就恢复了一贯的散漫。他也说不清他刚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从何而来，但他的潜意识很明显在排斥安若夏和许久交谈甚欢的场面。所以，他可没法假装不在意。
“你怎么又闹脾气了？人家又没惹你。”安若夏有些嗔怪他。
“你是不是挺喜欢许久的？”路修远最擅长的就是以问题回答问题。
“哈？”
“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嗯……他给人的感觉的确很舒服，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吧？”
“你对他一点防备也没有。”
“直觉告诉我，许久不是个危险的人。”
可他对我来说，就快成为威胁了。路修远心中浮起一丝不悦，悄悄皱了下眉。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看到她和许久相处的时候会感到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对许久那不一般的好感。
路修远，你该学着控制你的占有欲。有时候，它过于强烈了。他想起苏沐瑾嗔责着对他说的话。
“我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安若夏眨着那双会笑的眼睛，向走了神的路修远靠近了一点。
“当然不是。”他怕自己回答得太多会被她发现端倪。
“呵呵，修远，有些时候你的幼稚总是将我打败。”
“谁说我幼稚了……”他本打算辩驳，但最终还是承认了事实，“好吧，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哦？是谁啊？”她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了。
“不告诉你。”
“所以你就是在闹别扭……”
路修远挠了挠头发，不置可否。“我要去打个电话，你先回教室吧。”他指了指远处的公用电话，用眼神示意安若夏不用等他。
安若夏莞尔一笑，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远了。
路修远伫立在原地，注视着那个越走越远的高挑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了某个拐角。他放下心来，转身去向他该去的地方。
安若夏并不会真的去计较路修远的那丝稚气，毕竟，他也是因为担心她才表现得那么“斤斤计较”。要知道，这样“可爱”的路修远，一般人可见识不到。
我果然，是个幸运的人呢。她边走边想，心情愈发舒畅了。
“烦不烦啊你！”一声充斥着戾气的呵斥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有人在前面吵架吗？安若夏放轻了脚步，慢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去。
走廊的尽头，一个少年背靠着墙壁，语气不耐烦地打着电话。握着手机的手因愤怒而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力道似乎即将把这可怜的电子产品给捏碎。
仅仅看到他的侧脸，安若夏就在第一时间回想起了他的名字。这是……尹皓轩？他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这么生气？尽管她的求知欲很强，但为了避免再次被惹上麻烦，她还是决定尽快远离那个定时炸弹一般的人。
她刚要悄悄离开，就听见身后的尹皓轩发出了更加歇斯底里的怒吼：“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用你们来掺和！你以为我变成这副样子是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们！”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轻浮的不良少年身上到处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玩世不恭的浪子恼羞成怒。安若夏不禁怔住了，因为她竟然从尹皓轩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中读出了几分怨恨与痛苦——就好像一个形单影只、不被理解的流浪者那样。
不知为何，他的话语中总隐隐透着一股无力感：“既然你们不打算回来，就别打电话来烦我了。管我？哼，可笑……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前你们不想管我，现在就没法管！”他恶狠狠地咬了咬牙，用力地按下结束通话的选项，又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大概是一些咒骂的言语。
安若夏一时竟忘了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愣在原地发怵。不幸的是，当她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却是尹皓轩那张余怒未消的脸。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木讷地挤出一个字。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被无形的手给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尹皓轩的目光像一把灼热而锋利的刀，仿佛要将她割得四分五裂。有那么一刹那，她本能地在心中呼唤起路修远的名字。
尹皓轩沉着脸，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此时的他似乎对安若夏失去了兴趣，除了冷冰冰地盯着她以外，什么非分之举都没做。良久，他开口了。“不管你听到、看到了什么，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不然，我不介意奉陪到底。”他说的每个字都如坚硬的磐石，没有温度，亦没有情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掠过安若夏的身边。他走过时扬起的风，寒冷刺骨，简直让安若夏怀疑他身上流淌着恶魔撒旦的血液。
直到尹皓轩已消失无影，安若夏才从惊愕中苏醒过来。刚才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像掉进了狼穴里的羔羊。但尹皓轩在威胁完她之后便径直走开了，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这说明，他已经生气到了极点，以至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低级趣味都荡然无存。
世人皆有两副皮囊。一副站在阳光下，光鲜亮丽；一副陷于黑暗中，残破不堪。上至众星拱月的名流贵族，下至家徒四壁的落魄乞丐，没有一个人能逃出这个诅咒。她想，她也许是不小心，撞见了尹皓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可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极度叛逆的少年，会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呢？她不知道，或许，也不用知道。
“喂，你好。”电话那端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是我，哥。”路修远立马回道，“我用的是学校的公用电话。”
“有什么事吗？我还在派出所值班呢。”路修远的哥哥——路辽远对弟弟的突然来电感到一丝困惑。
“派出所？你不是已经被市局录取了吗？”路修远并不急着提出自己的请求。
“是我主动提请的，暂时在地方派出所积累一些经验。我可不想给咱爸丢脸。”
“哦。那我现在需要请你帮个忙：十年前明德学院的宿舍里死过一个小男孩，我想了解一下当年案件的具体情况。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好好学习，追查这些干什么？”
“最近学校里发生了一些事件，可能和那起案子有关系。”见哥哥以为自己不务正业，路修远简单地解释道。
“那好吧，我去查一查卷宗，晚点给你回话。”路修远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趁哥哥还没把电话挂断，路修远赶紧说，“沐瑾她已经同意和你一起去扫墓了。”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沉重，认认真真地告知对方这个消息。
路修远沉默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吸入了寂静无声的时空漩涡里，难以逃离。“我明白了，我会再和她联系的。谢了，修远。”
时隔许久，他只说了这两句话，便结束了和路修远的通话。
路修远把听筒从耳旁拿开，放回公用电话上。虽然明知道会激起哥哥的“黑色回忆”，但他不得不告诉他。有些伤痛，注定是绕不开的。就如宫崎骏的电影中所说：“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忘记，只是不愿想起。”
那两个人，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吗？但至少，“我们”应该是回不去了。果然，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输了。不过，我不后悔。我早已有了，要捍卫一辈子的“胜利”。
路修远抬头望着天空，眼眸中倒映着苍穹般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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