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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心皇子


小门“咔嚓”一声,响动了一下。

        沈亦舟原本坐在案前,闻言快速起身,外面的风雪似乎比刚入夜的时候大了,门一开,寒风刺骨,吹的小桌上的烛火乱晃。

        沈亦舟紧了一下氅衣,眸光在院子里扫过。

        “小九?”他试探的喊道。

        千落将风灯点亮,看着沈亦舟说:“国师,不是九皇子,是我。”

        沈亦舟闻言,失望的垂了一下长睫,半晌,他“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说,“行,我知道了,天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说完,他的他迈出门的脚就收了回去,唯有雪地上还有留着两个脚印。

        千落看了那两个脚印一眼,又提着小风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国师今夜这是出来第几次查看了?”千落手被冻的冰凉,他快速的搓了搓手,又在嘴上呼了几下说。

        “第七次。”千御说话,与往日一样意简言赅。

        “你说,九皇子到底去哪里了?我们真的不去找他吗?”千落又说。

        千御说:“要找也得明天再找,今夜雪下的太大,根本看不到人。”

        千落点了点头:“也对,不过……”

        千御打断他的话,吹灭了桌子上的灯说,“没有不过,你再不睡,就不要睡了。”

        千落:“……”

        黑暗中,他委屈地撇撇嘴,生气的将头蒙上,用背对着千御,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臭千御,就知道凶。

        沈亦舟几乎是一夜无眠,后来,他干脆穿着氅衣现在红木门下。

        风雪苍茫,天又这般冷,他不知道顾渊渟会不会挨冻。

        此时已到子时,他站定片刻,眉间压着沉郁,回屋披了氅衣,拿着青竹伞转身就下山去了。

        四周都是山崖,又没个护栏,沈亦舟踩着雪走的很是小心。

        这个原身国师就是有病。

        毕竟有哪个正常人会想着把住所安在山顶上。

        沈亦舟一边吐槽一边走,下到半道的时候,他抬眉不经意的向前一瞥,脚步停了一下。

        前方风雪未停,一片苍茫中,慢慢的显露出来一个人。

        沈亦舟刚开始没有敢喊,怕是空欢喜一场,直到再离得近些,少年的眉眼清晰可见之时,他才出声道:“小九?”

        顾渊渟抬头,眸光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的眼睛便弯了起来,快步朝着沈亦舟走了过去。

        “先生,你怎么来了?”他的尾音微上扬,有些些许地疑问,但是更多的是开心。

        沈亦舟原本也松了一口气,刚想伸手,突然想起什么,板着脸负手站着说:“一声不吭的跑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顾渊渟眼睛眨了一下,看着沈亦舟的神色,表情无辜的说:“我……留了纸条的。”

        是,

        就四个字。

        沈亦舟气笑了,拿出那张纸扔给他,“这就是你留的纸条?”

        顾渊渟一把抓过,他盯着自己的字看了一瞬,漆黑的眸又看向沈亦舟。

        沈亦舟微低着头,瞳孔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这个小鬼平日里诡计多端,他倒要看看这个纸条怎么解释。

        在他的注视下,顾渊渟抿了一下唇,接着就将那个信折了一下。

        他将那纸递到沈亦舟面前。

        沈亦舟垂眸:“……”

        怎么也没想到这信后面竟然神奇般的多出来几行字。

        内容大概说自己子时左右归来,让人不用担心。

        他当时只顾着着急,根本没觉察到这纸条竟然是内折的。

        但是沈亦舟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的没看到,他咳了一声,移开目光,故作冷静地说:“就算你留了纸条,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是语气却缓和的多。

        只是这句话,说迟迟没有回答,沈亦舟有些疑惑低头看了一眼。

        少年身量比之前长高了一点,肉却没有养出来,依旧是显瘦挺拔,乍一看像是一颗松,还有是那双眼睛睫毛极长,黑漆漆的看着人的时候格外漂亮。

        然而——

        那双漂亮的眼周快速地起了红,水雾在眸子里打转,少年紧抿着唇,泪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这种模样,最让人心疼,别人不知道,对于沈亦舟来说确实如此。

        他心中的那点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微俯下身,看着人问道:“怎么了?”

        顾渊渟静默了几秒,半晌才开口:“今日是我母亲的离开的日子,”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在着白雪堆满的山道上,显得尤为孤寂,“以往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门口等她。”

        沈亦舟愣了一下。

        他顾渊渟的母亲……他之前听说太后说过,花降是突然失踪的。

        原来这么多年,顾渊渟一直没有放弃,还在在等他母亲回来。

        沈亦舟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四五岁大的肤白如雪的小团子抱着膝盖,在门口等着自己母亲回来的画面。

        想到这里,心瞬间软了一下,别说生气了,简直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他听着顾渊渟又继续说:“她万一回来了,看不到我,该是会着急的。”

        他声音很是平静,但正是这种平静更让人心疼。

        沈亦舟轻声说:“以后再想去,先生陪你一起。”

        “嗯。”

        那双眸子抬了起来,执拗又无助的看着沈亦舟问道说:“先生,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亦舟看见自己的身影在那双眸子里翻腾,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没有回答顾渊渟的话,反而伸手抓着他的手,缓慢地说,“先生带你回家。”

        “嗯。”

        回家。

        他现在有家了。

        沈亦舟的房间一直点着暖炉,进门之后格外暖和。

        顾渊渟躺在自己的卧榻上,看着不远处沈亦舟的身影,突然开口问道:“那先生以后也会不要我吗?”

        沈亦舟身子僵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以后,他注定会走。

        但是,到时候这小崽子也该遇到他的命定之人了。想到这里,沈亦舟睫毛轻颤了几下,半晌他才轻声说:“我会一直呆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顾渊渟黑眸微动,看向沈亦舟的方向。

        今夜虽然无月,但是他依旧可以想出沈亦舟说这话时的模样。

        因为他刚才的话,顾渊渟心中酸酸涩涩,像是被什么铺满了,却又无处发泄出去。

        他愣了半晌,起身下了床。

        沈亦舟一直没有等到顾渊渟没有回话,直到床边淅淅索索半晌,他觉察到自己身侧一热,多了一个人来。

        “先生,”顾渊渟压在他的耳侧,带着热气的呼吸如数喷在他的颈侧,“永远不要离开我。”

        沈亦舟身子僵了一下,不太喜欢与别人离得这么近。刚想将人赶下床去,脖颈间却又带了一团湿意。

        接着,他听到顾渊渟草手环在他的腰间,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地说:“我一直在被别人抛弃,我不想再被先生抛弃。”

        沈亦舟愣了一下,最终把手放了回去,缓声说:“先生不会抛下你,你乖一点,先生明日带你去长安街上看花灯。”

        “花灯?”他听小徒弟闷声说,“好看么,我好像还没有见过花灯。”

        沈亦舟说:“好看,比任何时候的长安都要好看,明日就能看到了,快睡吧。”

        这话说完,沈亦舟觉察到顾渊渟环在自己腰上手更紧了,他将头埋在自己的颈间,半晌才小声地“嗯”了一声。

        沈亦舟无奈,只能将被子轻扯了一下,由他去了。

        沈亦舟本身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是为了让小崽子心情能好一点,便带着他上了街。

        街道两侧的灯火将长安上空的照耀的亮如白昼,周围人来人往,脸上皆是欢快的表情。

        顾渊渟睁着眸的看着,有个小女孩从他身边路过,手中摇着拨浪鼓,一位束起发髻的中年女人在后面笑着追赶着说:“妞妞,跑慢点,娘亲快追不上你了。”

        小女孩回头吐了一下舌头,娇嗔似的开口:“娘亲真笨,还没有妞妞跑的快。”

        那母亲趁机拽住了小女孩的手指,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妞妞说的对,我们妞妞最聪明了。”

        顾渊渟看着晃了一下神,他从来不知道母亲和孩子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

        他眸光移开,又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四周都是一家三口,再不济也是年轻的男女相携同行,为了不被人流挤散,他们的手都紧紧的拉在一起。

        只有他此刻孤零零的站着,似乎又一道线将他与人群分开,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四周的人群突然变得刺目起来,那浓烈的色彩突然褪去,成了黑白。顾渊渟颦眉,就在这时,他被一双温凉的手牵住。

        顾渊渟回眸看去,沈亦舟出现在他身侧,笑了一下说:“看什么看傻了?”

        他眨了一眼眼睛,四周的色彩又突然恢复,他看着沈亦舟说:“没什么,先生方才去哪了?”

        沈亦舟眸子一动,张嘴就是胡说八道说:“去拜了菩萨,让你这个小鬼少气我几次。”

        顾渊渟:“……”

        沈亦舟却不管人无不无语,拉着人在人流中走着说:“走,先生带你去个地方。”

        顾渊渟疑惑的抬眸,方才两个人已经把这条街差不多逛遍了,现在要去哪里?

        直到两个人走到了河边,他看着乌漆嘛黑的黑水更疑惑了,不知道这水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一双温凉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大概等了半晌才移开,这时他听到沈亦舟温声道:“小徒弟,睁眼。”

        顾渊渟的眼睛睁开,只见眼前瞬间璀璨夺目,一瞬间亮如白昼。

        火树银花不夜天,

        河面上银光流转,密密麻麻的花灯漂浮着,顾渊渟抬眸看着,有些发愣。

        “许个愿吧,”沈亦舟说。

        顾渊渟回眸,无数孔明灯在此时接地而起,沈亦舟弯着眼睛看着他,漫天灯火成了他的背景色。

        灯火映在他眼睛中,顾渊渟在灯火中看见了自己。

        他身处在黑暗之中,却好像在这一刻寻到了天光。

        “傻了么?”沈亦舟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

        顾渊渟半晌才伸手接过,他在沈亦舟的注视下,将花灯放在水中,听着沈亦舟在他身后轻道:“小九,生辰喜乐。”

        顾渊渟一愣。

        生辰。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好像是他的生辰。

        他出生在繁华热闹上元节,却每年都是一直孤身一人,从来没有人记得。

        他的目光很深的看向沈亦舟,沈亦舟拿着花灯,眸中有光,温声问道:“许完愿了?”

        顾渊渟心中似乎被敲了一下,他目光一动不动的沈亦舟身上,半晌才点了点头。

        沈亦舟又开玩笑的问道:“许的什么?”

        顾渊渟看着他,想也不想回答:“希望先生不论去哪都能带着我。”

        沈亦舟知道他这是指的去青州这件事,可唯独这件事不行。

        今日是顾渊渟的生辰,他也不想扫了他的兴,于是转头看向一侧的八角亭说:“走吧,去那边玩玩。”

        顾渊渟看着沈亦舟的背影,眸光很深的闪了一下。

        逃不掉的,沈亦舟。

        他眼睛眯了一下,跟了上去。

        然而不巧,那个楼上已经被人占了。

        这也倒是平常事,毕竟今日上元节,人多的离谱。

        但吗亭下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举止动作间看起来颇为亲昵。

        一看就是小两口。

        沈亦舟笑了一下,觉得若是打扰到其他人幽会就罪过大了,他平时里不办人事,现在倒是很识趣,转身就要去别处。

        只是眼睛一扫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的身影越看越熟悉。

        顾渊渟也在此时走了过来,看着那边的人说:“那个不是冬日爱摇扇子狐狸叔叔吗?”

        沈亦舟:“……”

        这是什么称呼?

        不过,浥轻尘竟然有对象?

        这让沈亦舟有点稀奇,那另一个人是谁?

        这个疑问只在脑海过了一瞬,沈亦舟便转身对着顾渊渟说:“不用管他,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回到昆仑境时已经是酉时,沈亦舟刚到门口,千落和千御迎出门快速地说:“国师,宫里来人了。”

        沈亦舟皱了一下眉。

        这个时辰,还有谁来?

        还没有等他出声询问,魏自忠尖细的声音便在大厅传了出来,只听他扯着嗓子道:“国师,你可回来了,真是让咱家好等啊。”

        沈亦舟眉间颦的更深了,却还是客气道:“这是什么风把魏公公吹来了?”

        魏自忠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像是干裂的树皮一样裂开,只听他说:“也倒是没有别的事,就是传个太后的口谕。”

        沈亦舟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魏自忠道:“太后说啊,这次的青州之行,她老人家怕你自己在路上孤单,特地地让九皇子一同跟着。国师啊,太后对你可真是照顾的很,千万别忘记她老人家的恩德。”

        沈亦舟眉眼阴郁下来,想也没想拒绝道:“多谢太后好意,我一个人可以,就不劳她看人家费心了。”

        魏自忠却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态度,也不急,慢腾腾的从袖子里逃出一道黄色的圣旨。

        “太后就知道国师如此,”魏自忠声音越发尖细,将圣旨递过,幸灾乐祸道,“所以专门去了一趟皇帝那边,要了一道圣旨出来。”

        沈亦舟看着他不动。

        魏自忠变了脸色,敲了一下桌子,阴郁的斥道:“沈国师,你这是要抗旨吗。”

        沈亦舟眉间阴郁,半晌才伸手接过。

        魏自忠手上空了,这才满意的走了。房间里静默下来,顾渊渟看着沈亦舟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两个道童立在一边,一言不发。

        半晌,沈亦舟才移动了一下,他转身,眸光很沉的落在顾渊渟身上。

        他不想让顾渊渟再走那条路。

        但现在却像有什么无形的手推着,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很无奈,却也升起怒意。

        他怎么就不懂!

        沈亦舟看向顾渊渟的眼睛,那里面黑漆漆的像是看不见底。

        他没有像往日一样怯弱的哭鼻子,反而目光坚定望着自己。

        沈亦舟目光不动,半晌,寒声的对着道童说:“去把我的戒尺取来。”

        道童一脸茫然,却还是取来了那常年不动的戒尺。

        沈亦舟冷声问道:“你昨日是不是去见了太后。”

        在他的目光下,顾渊渟身形不动,只是小幅度的抿了一下唇,开口说:“是。”

        “很好。”

        两个小道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沈亦舟,他们缩了一下身子,接着,就看到沈亦舟拿着戒尺,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伸出手来挨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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