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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清河王:不,你不冤


  “……那日,接走杏花的是一名女子,她戴着斗笠,斗笠外有纱遮面,完全看不出面貌,只能听见声音。

  女子来这院阁之地,也算一桩奇事,仆役报我,我怕是哪家的夫人寻来闹事……虽然罕见,但从前别家院阁确实出过此类情况。

  于是我亲自接待了那名女子。

  她气质绝世独立,定是来自大户人家,她说是主人命她来接杏花姑娘,且她一出手就是两块银铤,十分阔绰,我便知道,这位的主人一定十分显赫,说不定是不方便露面的王宫贵胄。

  但我也记得,清河王长买了杏花姑娘,挡下其它客人乃是小人的本分,亦是此行规矩。

  因此,小的说明了情况,请对方另选她人。

  结果,那女子亮出了一块玉佩……”

  “什么玉佩?”县令问道。

  “一枚……刻有李树花的玉佩……”

  在大唐,李代表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阁主继续道:“那女子见我迟疑,便又说了一句……她说……”

  阁主怯怯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孝节。

  李孝节冷哼一声道:“说你的,看本王作甚?”

  倒好像审案的是他。

  阁主赶紧卖乖道:“那女子说:‘难不成,清河王比东宫那位还要尊贵?’这不就挑明了吗,东宫那位不就是……”

  阁主的话留了一半,他噤了声,伏身,将头埋在膝上。

  李孝节接话道:“太子殿下乃是本王堂兄,旁人不知道,本王却清楚得很,殿下向来勤勉,专注军国之事,从不留恋女色……”

  他斜睨了阁主一眼,问道:“本王的父亲、兄弟,现在就可入宫,与太子对质,你敢拿脑袋担保吗?”

  阁主抖成了筛子,声音也发着颤,但他还是勉力解释道:“诸位贵人,小的不过经营一方院阁,哪位都吃罪不起,更不敢撒如此弥天大谎,这……对小的有何好处啊?若接走杏花的不是……不是那位,那小的也被骗了啊……请县令明察。”

  县令捋着小胡子,沉吟片刻,终于道:“暂且不管是谁接走了杏花。”

  众人一起长舒了一口气。

  县令继续对阁主道:“你只说清河王到环彩阁之后的情形。”

  “哎哎,”阁主抬起头来,继续道:“杏花被接走约莫一个时辰,清河王来了,小的知道此番坏了规矩,陪着一万个小心,还提前为清河王选了个姿容、艺技均不输杏花的姑娘。但清河王……”

  李孝节向阁主走了一步,抬脚想踹,想起父亲叫他莫再生事,便收了脚,只骂道:“本王会在乎一个院阁女子?本王在乎的是皇室脸面。于公于私,本王都要将杏花搜出来,为太子殿下正名。”

  李孝节应对堂审的策略已经明了。他要死拖东宫下水。

  无论杏花是否被太子接走,太子都不会承认。只要污蔑太子的罪名坐实,皇室出于爱惜羽毛,一定会大事化了,萧瑀的侄儿又如何?能跟太子的名誉相提并论?介时萧丙辰只能白死。至于环彩阁这条池鱼的生死,李孝节才不在乎。

  听话听音,环彩阁阁主明白了李孝节的意图,眼泪登时淌了下来,他知道,此番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萧伯自然也听出了端倪,他直接自椅子上滑着跪到了地上,指着李孝节道:“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我看你才是打着太子旗号行凶作恶之人。”

  萧伯转向县令,诉苦道:“我儿被人活活打死啊,这是在我心头挖肉,您给我做主啊……”

  县令冲萧伯摆手,示意他先别激动。

  萧伯哪儿管这些,再也受不住声。

  衙役只好将他扶坐起来,递了茶,又好言相劝几句。

  天本就热,看着萧伯脸上黏黏糊糊的鼻涕眼泪,县尉只觉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得了,原告被告一开口就要炸,他实在吃罪不起,还是继续审证人吧。

  “阁主苏旺,本县问你,死者萧丙辰当日在环彩阁是何情形?”

  阁主擦擦眼泪,答道:“萧郎有个相好,是本阁的秋华姑娘,他常来跟秋华饮酒作诗,那日亦是如此。

  我知道清河王跟萧郎素有过节,就怕两人打照面,好拦歹拦,却……哎!清河王闯进房间时,屋内只有萧郎和秋华,清河王便……”

  阁主又不敢说了。让他当着一位王公的面说其坏话,而且是三番五次,阁主只觉得腹痛,仿佛肝胆俱裂。

  李孝节正好不屑于被人褒贬,挺起胸脯道:“是,杏花不在屋里,可我怎知是不是萧丙辰将杏花藏了起来,他风评向来不好。我不过要搜一搜,他百般阻挠,岂不叫人生疑?

  之后我已说过,是他先动了割肉刀,我才跟他斗起来。”

  李孝节转向萧伯:“你儿死得是冤,冤在技不如人。”

  萧伯嘿儿喽一声,一翻白眼,直被气昏了过去。

  县令不敢怠慢,忙命人将他抬进后堂,又叫了医师检查抢救。

  一番折腾反倒让县令松了口气,他对堂下众人道:“今日暂且审到这里,阁主苏旺,涉嫌十恶之大不敬,暂押县牢。待萧伯好些了,择日再审。”

  说完,县令便闪进了内堂,逃也一般。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李孝节也轻车熟路地走向县衙牢狱。

  唯有阁主苏旺,腿软得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还是衙役骂骂咧咧地将他架进了牢狱。

  骂骂咧咧倒不是因为他沉,而是因为苏旺尿了一裤子,臊味实在令人作呕。

  这也不能怪苏旺。十恶之罪,罪无可赦,任谁平白被安了大不敬的罪名,都很难不尿裤子。

  此刻的县令已进了内堂,他抬起双臂,催促仆役赶紧更衣。仆役为他脱下浅绛色官袍,竟如脱了枷锁一般。

  县令几乎直接摊在椅子上,显得老态龙钟。

  县令养精蓄锐之时,闫寸已回到了县衙东侧的典吏衙。

  堂审中途,两人便离开了。

  一进门,安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打探出什么消息?”

  “我昨夜对环彩阁的姑娘旁敲侧击,事情确与阁主所说一致,杏花是被一名女子带走的,且至今下落不明。至于是否跟东宫有关联……”闫寸摇头,“不好说……你呢?可见过那个人了?”

  闫寸说话时,安固已给自己灌了小半翁凉水。他放下陶翁,答道:“见过了,东宫乃宫城禁苑,绝不可能放一名院阁女子入内,若真是太子与杏花私会,只可能在宫外某处。

  但据那人说,案发那日,即五月庚子,太子并未离开东宫,因那日齐王去找太子议事,两人先在书房待了大半日,又在后苑比试射箭,并喝酒游园,直至天将黑齐王方才离去。”

  安固在长安人脉颇广,几乎没有他打探不出的消息,但他绝不透露消息来源,只用“那人”代替,这是他的规矩。

  闫寸向来尊重他的规矩,因此两人的合作总是很愉快。

  “不是太子殿下……”闫寸皱眉思索着。

  “至少不是殿下本人,可那李树花玉佩……”安固摇摇头,“毫无头绪……你有什么打算?”

  “你说,谁会这样大费周章地劫走一名院阁女子?为什么非杏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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