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172章

“皇上择给你的芳心院清凉宜人，江婉仪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至于那个人是谁，也不必婉仪告诉本宫，本宫自然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明蓁本不知那羽林郎是谁，可江婉仪并不知道此事，她大可借此试探江婉仪一二。见江婉仪果然神思不属，明蓁语罢便要假意拂袖离去，话中带着警告之意，“江婉仪只消管好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嘴，安心养胎。其余的一概不用你来操心。”

        藤萝寂寂，垂地无声。因着江婉仪生性喜静，周遭素来少有宫人陪侍，连近处的蝉也被宫人们用粘竿粘走了。这样静，静得仿佛不是在天光下，不是在紫奥城里。

        “娘娘，娘娘！”她死死拽住明蓁的衣衫，忍不住淌下泪来，“嫔妾求你，求你不要杀了陆离，不要！不要！嫔妾管得住自己的眼睛，管得住自己的嘴，娘娘放心，但求娘娘不要杀了他，嫔妾已经知错了！”她痛哭失声，“嫔妾知道自己无用，有时忍不住会去看他，可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嫔妾害怕，好害怕——嫔妾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守得好辛苦！娘娘——”她忽然畏惧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肚子，死死不发一言，只是垂泪不已。

        明蓁的心疑惑不定，见她如此，骤然清明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昔日沈眉庄的丑事犹又出现在了眼前！她一把握住了江婉仪的手腕，厉声道：“你腹中的孩子……”

        她啜泣道：“陆离自幼与我一起在九王府长大，虽然我们什么都没说过，可我和他都明白的，我们总会在一起。谁知两年前他被九王府的教习送入宫成了羽林郎，自此我们便没有了未来……”说到这里，她难以自抑地哭出了声，“那一晚我奉旨去仪元殿侍寝，几个抬轿的小内监和碧禧都摔伤了，连我也扭伤了脚，一时又寻不到人。就在那时，我遇到了巡夜的陆离。他帮我遣人去仪元殿回禀了皇上，又帮忙请守夜的永巷内监照看碧禧和小内监，我的脚伤不轻，他便背我回玉屏宫请太医诊治。本来太医应该很快到来的，可是……”

        听着她的话，明蓁面上恢复了一派平静，接口道：“本宫记得那时候太后病势反复，宫中太医尽数守候在颐宁宫中，并无空闲之人。”

        “是。我不敢前往颐宁宫惊扰太后，又……实在贪恋与他相处的时光。所以，所以……”她的眼帘轻轻垂了下去，唇角一丝笑意，似悔非悔，似喜还羞。

        “你疯了。”沈氏昔日的痴状犹在眼前，明蓁心中自有说不出的滋味。理智告诉她，她身为执掌后宫大权的皇贵妃，理当即刻处置了江婉仪和那个羽林郎，可是……看着她如今的这幅情态，明蓁心中，竟莫名有一股酸楚之意——她与沈氏，本也该走上另一条路，或许是与夫君相敬如宾，或许是与所爱之人白首偕老，可一脚踏入了紫奥城，这个人，这颗心，便都由不得自己了……沈氏是大家闺秀，性情高傲，她那样的女子，似乎从不晓得何为刻意逢迎，所以纵使是那样的结局，也依旧不后悔，只是觉得愧对家族。而眼前的江婉仪，又何尝不是一样？

        “只有那么一次，只有一次。”她似在梦呓一般，犹在诉说，“可我不能不疯那一次。”

        只有一次？

        是啊，沈氏又何尝不是也只有那一次？可是如果没有那一次，她的人生，她们的人生会是什么？枯井？死水？还是无穷无尽的自制后的煎熬与后悔？

        明蓁不知道。

        可她知道，就是那一次，也会要了人的性命。

        江婉仪犹自低低道：“我也不知道，竟然会有了这个孩子。”

        明蓁垂眸看她：“他知不知道孩子的事？”

        江婉仪倏然睁大了水汪汪的眼，拼命摇头：“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明蓁心中更是复杂，江婉仪已是自身难保，却依旧只想着他。值得吗？为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人，陪上自己的余生……

        明蓁定了定心神：“本宫是皇贵妃，摄六宫事。既是已经做下了这样的错事——江婉仪，你应当听说过沈氏的下场。”

        江婉仪苦笑，无限凄惶：“……是。”她颓然倒地，“娘娘心中有着皇上，皇上心中也有着娘娘，所以娘娘肯为了皇上的颜面手染鲜血，皇上也肯为了娘娘与天下人对立……可我不是娘娘。皇上会宠我、怜我，可他永远不会为了我责打大臣，不会许我永不相疑，不会予我合婚庚帖……”她声音缓缓，似是能被风吹散，“嫔妾知错，可嫔妾永不后悔。”在这紫奥城中，周玄凌自爱他的夏明蓁，可她，却只有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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