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第220章

明蓁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望着下方跪着的清河王等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吩咐春风道：“将哀家放在暗格里的诏书取来。”

        春风应声而去，将三纸明黄的诏书交到她手中，明蓁伸手虚虚握住，并未展开，只轻轻道：“哀家今日请诸位来，实则已与临终托孤无异。”

        闻言，众人惊慌：“太皇太后身子康健，千秋万载，何至于此啊？”

        “生死本为伦常，昔年宪宗妄求长生……”明蓁眸光一暗，没有再说下去，另起了话头，“皇帝已经大婚，年纪也可以亲政了。哀家日渐老去，身子早已大不如前了，便将这政事归还于皇帝，哀家一直恪守自己对宪宗的承诺——这江山，终究姓周，永世都不能改变。”

        平晏闻言动容，膝行上前，握住了明蓁的手：“皇祖母，是孙儿错了，是孙儿听信了小人谗言，您尽管责骂孙儿便是，千万不要因此而伤心过度……”

        明蓁闭了闭眼，道：“哀家心知，这些年来把持朝政，已引得无数人疑心哀家欲效仿武后窃取周家的江山。人言可畏，哀家纵使这般身份，也一样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谣言止于智者，哀家无力也不欲与那些人争辩。只是皇帝毕竟年轻，性子又过于仁弱，他本为仁君，但为帝王者，一味地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哀家已是垂垂老矣，日后，皇帝与这大周的江山，便交由诸位肱股之臣看顾了。”

        她取出叠在最上面的那纸诏书，示意玄清：“清河王。”

        玄清恭敬接过，便听到明蓁道：“皇家宗室子弟诸多，宪宗与先帝却皆最为倚仗清河王。待哀家去后，清河王领旨，与平阳王行辅政之责，若皇帝言行有失，哀家盼你们能如唐时魏征劝诫唐太宗一般，直言不讳、刚直不阿。”

        清河王点头应下，她便又看向平阳王，看着他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容，她叹息一声，将诏书递给他：“哀家这一生，最为亏欠的，便是我夏家女子。明曦是哀家族妹，昔年为保全皇家和夏氏的颜面，大好年华却断然落发为尼，如今甄氏已死，那些恩怨纠葛也再也算不清了。明曦昔年最钟情于江山风光，山川湖海。解铃还须系铃人，劳烦你去告诉她，劝她放下心结，哪怕不能归家，离开甘露寺，前去游览大好河山，也是好的。”

        平阳王周玄汾闻言，竟一时落下泪来：“谨遵太皇太后之意。”甄氏红颜薄命，没几年便香消玉殒，可夏明曦走后，即便甄玉娆陪伴在他身侧，他也依旧不快乐。时隔多年，甄氏病故，临终前坦言她愧对夏明曦，并言其实玄汾爱的并不是她，他爱的不过是她身上的那种鲜活。她含笑离世，玄汾怔怔然，这才惊觉，无论酒后还是醒着，他想的最多的，竟然还是那段有夏明曦陪伴在身侧的日子……每年夏明曦生辰，他都会给她送去一份贺礼，并在甘露寺山门外候上一个晚上，直到次日清晨才披着一身露水离去。但夏明曦始终没有再见他一面，也没有收下他的礼物。

        他在经年之后，失去了他的心上人之后，才恍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可那个时候，早已来不及了。

        明蓁看了玄汾一眼，叹息一声，将手中的最后一纸诏书递给陆婉婉：“婉婉，你是哀家扶持的，是这大周第一位女相，也许将来还会有很多女相，可这世上终究只有你这么一个陆婉婉。哀家知道，你怕有负哀家的期许，所以事事力求做的最好，但你要知道，人力终究是有限的，你不必太过苛求自己，哀家相信你会是这大周最有为的女相。”她靠在床头，向陆婉婉伸出手，见陆婉婉握住，才道，“采薇是个好孩子，别怪哀家执意要迎她入宫，你要相信哀家，采薇是最适合做皇后的女子，哀家不会看错人的。”她用力握一握陆婉婉的手，“这世间束缚女子太过，所以哀家想改变这一切，你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有才之人是不拘男女的。女子之权需得得到尊重，哀家相信，你能做好的，是不是？”

        陆婉婉泪流不止，用力地点一点头：“臣请太皇太后放心，臣定万死不辞！”士为知己者死，陆婉婉此生，能得太皇太后如此，死而无憾矣！

        终了，明蓁叹息一声：“哀家这一生，不敢说功比宪宗，但自认为已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若来日去见了宪宗，也可说自己问心不愧了。”她挥了挥手，“除却皇帝，你们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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