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陈景驰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黄茵没有回来。
那个时候陈家欠的债已经还的差不多了，黄茵本想着不要浪费钱，再辛苦一下，争取可以在陈景驰高考之前把债还完，然后到时候一起回来，就再也不用出国了，母子俩也终于可以团聚了。
却不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黄茵多希望那年过年可以回去再看陈景驰一眼，看看她一生骄傲的儿子。
楚丽姝接到电话的那天，是陈景驰临近高考的前三天。
她正在客厅拖地，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等着陈景驰和何楚初放学回来吃饭。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她看着那通熟悉的越洋电话，和以往一样自然的接起来，电话那头却不是黄茵的声音。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问她：“是不是黄茵的朋友？”
楚丽姝轻声的应了一下，好像有预感一般，手不自觉的颤动。
电话那头信号不是很好，几分钟就会发出电流的吱吱声，伴随着对面女人深重的通知声。
楚丽姝仿佛觉得自己耳鸣了，一时听不真切，不知是真是假，恍惚中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手用力的攥紧听筒，避免电话掉到地上，可是人却早已站不稳，倏忽中她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上，眼泪决堤而出。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时何远之刚好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何远之见状连忙跑过来把楚丽姝扶到沙发上。
问她：“怎么了？”
楚丽姝依旧是难以接受的表情：“黄茵死了。”
“什么？！”何远之也是震惊不已。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两人不知所措。
黄茵去国外打工的那个工厂其实不算是什么正规的公司，工厂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在全国各地找了一些廉价的劳动力，干的无非就是作业流水线的工作，但没有签订正规的劳动合同。
每天工作时长自己决定，按照工作时间和完成件数来发工资，总得来说就是多劳多得。虽然国内也有这样的工厂，但是也不会像国外一样允许你一天24小时无休止的工作，而且确实国外给的工资要高一些。
当时黄茵也是没有办法，为了还债，自己也没有一技之长，被别人的煽动下就去了。
工作虽然累，但是她也会适当的调节自己一下，感觉身体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也会停下来休息几个小时，一晃这两年多也就这么过来了。
看着欠的债还的差不多了，心里也总有些安慰，再加上陈景驰还在家等着她回去，也是她支撑下去的动力。
所以最近的几个月，她格外卖命。
一直想着，能赶在陈景驰高考之前可以把这些烂摊子全部处理好，这样回国之后他们母子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几乎每天不睡觉，除非感觉自己身体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让自己睡一两个小时，然后继续起来干活。
旁边和她关系还比较要好的同事都提醒她：“别这么拼，身体最重要。”
黄茵只是笑笑回应：“早点赚够钱，早点回去和儿子团聚。”
她满怀希冀，让自己像陀螺一样旋转，不知不觉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出事那天，黄茵有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行，想着去休息一下，接点水喝。刚到饮水机旁边，准备低头接水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随即她倒在了地上，没有了知觉。
饮水机的水还在放着，流的满地都是。
其他同事也是走过来喝水的时候看到了她，连忙叫了救护车，把黄茵送进了医院。
但是已经晚了，黄茵因为疲劳过度突然猝死，意外而仓促
打电话给楚丽姝的就是和黄茵关系比较好的那个同事。
两人因为都是中国人，认识的时候多聊了几句，聊着聊着才发现还是老乡，所以格外亲近了许多，异国他乡也算有个照应。
电话是通知他们过去认领遗体，说是那边的医院不能保存太久。
夫妻二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何楚初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陈景驰跟在她身后安静的听她说着，两人一起进了门。
何远之和楚丽姝互相对视了一眼，给彼此一个默契的眼神。
何远之帮楚丽姝擦掉脸上的泪痕，“你先回屋待会儿，别让孩子们看出来。”
“嗯。”楚丽姝起身掩面，踉踉跄跄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何楚初一边吃饭一边问何远之：“爸，妈怎么啦？”
“没事，你妈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屋躺会儿，咱们吃咱们的。”
何远之强装镇定的坐到餐桌前，跟何楚初和陈景驰一起吃饭。
两个小孩倒也没过多在意，继续吃着饭。
晚上，大家都各回各的房间，熄灯睡下。
楚丽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何远之把楚丽姝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每次打电话来我都叮嘱她，叫她注意身体，不要太累，景驰这边咱们会照顾好的，可她怎么就唉”
何远之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说景驰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我都不敢和他说。”
两人深思半响。
“先别说了，过两天高考了，别影响他考试，等考完再和他说。”何远之提议道。
“可那边让咱们赶快过去。”
“你明天再给那个人打个电话，叫她再给咱们拖几天，钱的事好说，不能让孩子连她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好。”
两人彻夜未眠。
不过楚丽姝第二天勉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尽量在陈景驰面前保持正常。
陈景驰倒是有些发觉不对劲儿，但他又想不出缘由，只好作罢，况且马上要高考，他暂时就没有分心去仔细想这个事。
高考那两天，临川下起了雨，天气很阴，厚厚的云遮住了太阳，整个考场都是阴阴的，虽然是白天，但教室还是开着灯。
陈景驰看着雨水重重的拍打在窗户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但是他的心却是放松的，他照常发挥，没有丝毫紧张。
就好像经历了好久的长跑，而此时此刻终于要奔向终点了。
当他写完最后一科试卷的最后一笔，他放下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
他不知道回到家还有晴天霹雳等待着他，老天爷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雨，还在继续下着，陈景驰举着雨伞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脚步轻盈的上楼，从兜里掏出钥匙，插到锁眼、旋转、打开，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似乎和每天没什么两样。
开了门，他看见何远之和楚丽姝神色严肃的坐在沙发上，见他换鞋进来，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老师，师母，你们今天没去监考吗？”
陈景驰是在其他学校的考场考试，不清楚临川中学这边的监考安排。
其实何远之和楚丽姝特意请了假，机票早已经买好了，就等陈景驰回来，立马准备出发，一刻不能再耽误了。
两人看着陈景驰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楚丽姝早已泣不成声。
陈景驰已经感觉到事情和他有关，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让他崩溃的事。
最后还是何远之开了口，告知了他事情的原委。
“不可能，不可能”
听后，陈景驰一直嘴里重复的念着这三个字，一边说一边摇头后退，直到身子抵到电视后面的墙上，他退无可退。
然后，他低下头，嘴里一直小声念着什么：“我妈说过的，她说我高考完她就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她怎么会食言”
何远之走上前，拍了拍陈景驰的肩膀，“景驰，这是意外，谁都没有想到的。”
“我不相信。”陈景驰拼命的摇头，语毕，他仓皇的跑了出去。
“你快去追回来，不然一会儿去机场来不及了。”楚丽姝焦急地和何远之说。
何远之跑了出去，人到中年了，自然和少年的体力比不了，他几乎是用力了自己毕生的力量往前跑。
终于看到陈景驰的身影，何远之跑上前扯住了他。
雨似乎越下越凶，两人都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浸湿脸庞、身上。
明明才下午，天空却像晚上一般黑。
陈景驰墨色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水珠从头顶流到脸上，一簇一簇。
他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何远之拽着他的胳膊说道：“景驰，你已经18岁了，你是成年人了，你要学会面对。”
“面对？”
陈景驰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高声的喊道：“为什么要面对的人总是我？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让我一次又一次失去我最亲的人！”
何远之走上前，看着陈景驰通红的眼睛，声音语重心长：“老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你妈还在等着你，等你看她最后一眼，等你把她接回家。”
陈景驰终于恢复理智，和何远之上了楼，两人换掉刚刚打湿的衣服，简单的拿了些东西，去了机场。
那天临川市的雨一直在下，一路上何远之帮他打着伞，他的右胳膊露出伞外，袖子被雨水打透，湿哒哒的贴在胳膊上，他也丝毫不在意。
进机场大门之前，他抬头看了眼乌云遮盖下的天空。
雨、不会停了，天、也不会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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