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大家眼里的茫然稍微消失了一点，像是清醒了些。
如今的情况，只有他们能互相理解。围在一起，就好似能找到力量。
仍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对望着或低着头。
有人微张了张嘴又合上，有人则是一点儿也不想开口说话。
赵潇第一个开口：“那俩老师心思全不在教学上，我之前就想说。”
有人闻言彻底忍不住了，声音带着愤怒不甘的哭腔：“他们知不知道我们马上要高考了？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糊弄一下毁的就是我们的前程！为什么这个时间碰上这种事，还一次性两个科目？！”
这一声，彻底带动了情绪。
“我从来都没考出来过这样的分，这次卷纸对我来说太难了，我都不知道是真的难还是……不都说三模简单吗？这分低的就已经……我完全没想过……”
“我都不知道我真实水平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分数的变化幅度太大，马上要高考了，我完全没有底……”
“我们这辈子是不是都完了……”
窗外天色很暗，刚下过雨，风里带着泥土的味道。
雨下了一天终于停了，教室里的雨却没停。
沈意求助似的看向展芊纹，却见展芊纹低头翻着卷纸。
沈意闭了下眼睛。
都哭吧，一起哭一场至少好受点。
总比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一直胡思乱想着好。
都说出来吧。
“这么多人都一样，”沈意在一片哭声里自欺欺人般安慰道，“至少还有人陪着。”
但其实，这种感觉太无力了。
赵潇看了一眼窗外：“算了，也没人规定必须学习，没考好就没考好吧，都别哭了。”
他们要放下的不是高考，是过去十二年的时间。
没有人会甘心。
站在他旁边的男生说：“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丧气话。”
展芊纹看向许观桴，意在询问他这次考试成绩。她刚才纠结一番，还是决定问一问。
然而许观桴会错了意，以为她让自己反驳一下他们，于是开口对男生道：“没什么时候。”
许观桴在此时开口这件事本身就让他们多少愣了一下。他很少参与进什么事情里。
他接着说：“一次考试没考好就说这辈子完了。你们今年怎么看都不是七老八十，别人过完一辈子才下的结论，你们今天就说了。全班围在一起哭成这样，史无前例。”
有人被说得情绪上来了，语气很冲道：“你不是又考第一了吗？！你当然不懂我们的感觉，你说什么风凉话？！”
许观桴面色平静：“这次考试什么都不能决定。你们还有下一次考试的机会，现在还不到高考。”
教室一时静了下来。
忽然，展芊纹起身走向讲台。
她拿起粉笔道：“我说一下这次生物卷。”
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个题号：“我先说一下，这两道题太偏了，这个点我们从来没学过。高考题出得都很妙，尤其是难题，不会用这种方式难。”
她继续分析：“我认为这套卷子可以说是我们目前为止做过的最难的一套。分数降了是正常现象，老师今天没提整个年级的得分情况，不过我认为，其他班级应该和我们一样。”
环绕在教室里的负面情绪好像散去了些。
展芊纹说：“除数学和物理之外的科目，我们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复习节奏。没考好，有可能是试卷难了，你们不要因为对数学和物理没信心，就把这种情绪带到所有的科目上。”
“那……其他科目这次的难度到底怎么样？”有人问。
展芊纹看向许观桴：“你认为呢？”
许观桴言简意赅道：“除了英语其他都难了，尤其是数学。”
“难怪我这回就英语考得还不错！”
“今天每个老师都上来就讲卷纸，不说一下整体难度……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一下子退步成这样！”
“之前就天天觉得那两科要完了，觉得成绩要降，今天这一降下去我都绝望了。”
“所以我们数学和物理到底退步没啊？”
“对啊，上次数学老师回去之前刚跟我们说要再专门训练一遍选择，我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展芊纹将粉笔放回去，道：“数学老师怀孕了，在高考前大概率回不来。我明天就去跟班主任沟通一下，看看能否请求学校换一位代课老师。
“但是你们不要继续想更多更复杂的事情了。做错的题就改，不会的知识点就弄明白，这次没考好就下次考好。不要担心高考已经临近，不要想来不来得及，二模到三模之间的时间里，顾虑太多会影响学习这件事，大家应该都充分体会过了。
“这次是动摇心态的事刚好碰上了动摇心态的考试。提早经历一次，当作经验，就算以后遇上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不知所措了。”
教室里的雨已经停了。
“芊纹，你刚才特别像我同行啊。”班主任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展芊纹在原本世界高三时也曾十分焦虑，于是刚才说得投入，班级里的同学则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与她的话里，竟都没发现门口有人站了很长时间。
班主任从门外进来，说：“换老师的事我刚才已经跟学校协调好了，你们也好好调整一下心态。过去学了那么长时间，代课老师教你们也不久，别那么没信心，自己吓自己。
“其他科我都去了解了一下，确实难了。我刚要跟你们说，你们倒是先哭上了。”
不知谁起了个头，班级里开始出现笑声。
又有人起了个头，大家纷纷道：“谢谢老师！”
展芊纹朝班主任鞠了一躬。
-
谈起这件事，包间里每个人都想说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三模之前那段时间，真的是我压力最大的时候。尤其是数学课和物理课，就总觉得那个时间过得特别对不起自己。”
“对，我也是，可焦虑了。”
“我后来还想自己琢磨，或者拿点其他科目的出来学。但怎么都觉得有点浪费了那个时间。”
“幸亏那天自习哭了一通，班主任还有芊纹又开导了我们，要不然那种情绪不知道要压到什么时候。”
沈意说：“芊纹那个时候特别像老师！”
赵潇接话：“我当年的生物考得好真得感谢展老师。对啊，展芊纹，你不当老师可惜了。”
展芊纹笑了一下：“我确实去当老师了，恰好就在我们母校。”
赵潇震惊，没想到自己说准了。包间里爆发出一阵笑声，甚至有掌声。
后半段里“展老师”这个称呼已经挂在他们嘴边了。
赵潇：“要谈那天自习，我至今还记得，那天许观桴说我们哭成一团史无前例。”
展芊纹闻言想起来了，她在那个时候没细想，不过她当时也是第一次听许观桴说话这么不客气。
沈意秉持着必须夸自己班级的态度：“别的班级没有这种经历，你看我们就有，多难忘。”
讲了这件事之后，氛围一直不错。
结束时，大家互相看着，都有几分不舍。
展芊纹坐上许观桴的车，想起刚才谈及的话题，开口道：“我那天自习课看你，其实是想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你当时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展芊纹想起他说那次考试决定不了什么。她那时不完全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他几次模考一直是第一，但在原书里，他最终停止了学业。
许观桴回忆了一下：“我以为你想让我反驳他们。”
展芊纹被逗乐了：“赵潇今天说的那句，你确实说过。你怎么还不许他们哭一下？”
“我以为你想让他们快点调整情绪回去学习。”
许观桴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感觉。
他很早开始就感到无望，到后来已经认命了。
如果没有忽然出现的光芒与渴求，被要求退学时，他大概麻木至连不甘都没有。
后来的一切都与他曾经混沌度日时的预料不一样。
或许自那几包饼干被放在自己桌上起，他本该彻底不会再感到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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