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颗海瓜子

画面中的小童抱着鲜血淋漓的蟒蛇头哀泣，而后又跪在一位服饰华丽繁复的神女面前，双目空洞。

        画面展现出来的惨烈远比文字描述的可怖，我爱罗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中的尸横遍野，眉心越来越紧。香久窈那时的法相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大大的眼睛，白嫩的脸，哭的稀里哗啦的模样和现在几乎没有区别。提取之术并不能事无巨细的提取记忆，画面内容还要取决于被提取者的内心。

        在座的砂隐高层见到画面与我爱罗所写供词基本吻合，内心多有复杂。仙之一事先前并非没有耳闻，像木叶的初代，以及那位三忍之一就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仙境修行仙术，这本身还不至于让大家震惊的说不出话，只是仙人来到这个世界却是头一遭，她有着怎样的力量，是否具有尾兽那样的危险？这些都无人知晓。何况这样一只身负大仇的神仙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是否会带来那个世界的灾难？无人能给出答案。

        香久窈在继承香久山之后过了一段太平日子，正如她所说，每日吃吃睡睡不善经营，修行的弟子们跑的跑散的散，最后身边没人伺候了，她干脆搬到海里，并且懒的化形以真身过活。可是我爱罗总觉得中间少了些什么，香久山灭门之时她尚是小童模样，但搬到海中前的她却是少女法相。他不知道神仙的寿命与成长期的关系，但就按照人类来看，那段吃吃睡睡的日子也不该如此漫长，漫长到幼女变成大姑娘。可是记忆画面变为了水波纹路，断在我爱罗的卧室里。

        因为画面断的位置比较特别，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神色暧昧面面相觑。

        “咳咳。”马基掩饰地咳了两声，对出来的施术者道一句“辛苦”。

        我爱罗起身，不避讳的进了隔间。香久窈泪眼模糊幽幽转醒，见到我爱罗也每个好脸色，气鼓鼓的嘟起嘴，将头偏向一边，拿屁股对着他。

        “走吧，以后你自由了，我不会再关着你。”

        那海瓜子一听又恼了，蹭的一下坐起来：“你……你赶我走？你不养我啦！”

        小熊猫光秃秃的眉头又开始打结：“我不……”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骗人！你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呜呜呜呜呜呜……”

        海瓜子的哭声大家都是领教过的，但是这种指责的哭嚎却是头一遭，其震撼程度简直堪比开辟新大陆！高层们个个竖起耳朵，将“八卦”二字顶在脑门儿刻进眼珠子里，马基觉得自己今天应该请个病假……

        就在一片和谐的八卦气氛中，勘九郎匆忙闯入，扰了各位的兴致。

        “我爱罗……额，这是怎么？”勘九郎被所有人仇视的目光煞住了。

        “勘九郎！”马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勘九郎的胳膊，力道之大差点把他胳膊给整根卸下来。

        我爱罗从隔间出来，裤管上还夹着一只巨大的海瓜子，问：“有消息了吗？”

        勘九郎张了张嘴犹豫一下，看一眼满屋的人，在我爱罗示意的目光中说道：“在泥沼中发现了一个结界，但没有办法破开，似乎不是忍术。”

        我爱罗瞄一眼夹着自己的腿不放的海瓜子，正要再开口，突然又有人闯入，是警务部的看守忍者，浑身是血的摔进来，吊着半口气艰难道：“绯叶跑了。”说完便咽了气，尸体惨白面无血色。

        众人脸色皆变，这种邪乎的术看来不止一人会用。我爱罗面若冷山，碎月死去的画面仍清晰无比，如果碎月与绯叶都是傀儡的话，那这次的血魂术修行恐怕仍未中断。

        年轻的风影当机立断，点人编队让勘九郎带路。紧要关头，虻长老突然站了出来，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发难之时，和蔼假笑的老人语出惊人：“立即通知封印班随我前去。”

        由良和宽木齐齐惊诧：“您要去？”

        虻长老扯开外袍，露出精干的忍装，仍旧笑眯眯的：“海老藏姐弟俩事事都要压我一头，这些年却越活越回去当缩头乌龟。他们忌惮血魂术，我不怕。”

        转而又对我爱罗道：“小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想开的，但你上任以来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村子，或许我们错了，但我们这把年纪要改也晚了，往后这砂隐便交给你了。”这话说的，砂隐村急需修改的错误烂摊子也一并托付。

        红发少年眸中微颤，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转过头面向门口，想要迈步没迈动，才又想起了海瓜子。结界无法破开，不是忍术的话……他用沙子将海瓜子裹住绑在身后的葫芦上，迈出门。

        “出发。”我爱罗一声令下，集合的忍者们如影飞散。当然，其中也包括年事已高的虻长老。

        赶路中，虻长老眯着笑眼问道：“我爱罗，这位神女你打算……”

        “香久窈。”少年面无表情的吐出海瓜子的名字。

        “香久尊神既与你有这般缘法，就该顺其自然。村子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村子，今天那番话虽是说与他们听，却也是我的内心想法。若是尊神能够留下庇佑村子，那也是砂隐的福气。”

        红发少年偏了偏眼仁，又很快收回目光看着前路。

        “老家伙，你能让人供我？”一直被我爱罗捆在身后的海瓜子保持着真身形态开口道。

        “神女驾临乃砂隐之幸，若神女大人有意留在村中，风影大人想必会安排妥当。”虻长老独领高层之首四十多年，早已百炼成精，狡猾的如同泥鳅，不疾不徐的将皮球踢给了我爱罗。

        香久窈沉声半晌，没有听到少年的回应，有些气，但人在屋檐……葫芦下，也只能压着气试探问道：“如果我帮你们救人，你能别赶我走吗？”

        红发少年眼仁微动，身后的海瓜子恰巧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直，就听他的声音在风中散去：“我并未赶你走，只不会再限制你自由。”他语调平静不卑不亢，也不肯用敬语，至于她肯帮忙自是最好。

        虻长老蹙了眉，直摇头，只当这个年轻人太过高傲，放不下身段低声下气。

        海瓜子却没听出什么不妥，有了长期饭票的保证，心情终于好了些，便继续道：“一会我破开结界的瞬间，让你的人集中精力分散着撒盐，一旦撒中那臭蚂蟥，老头子的封印班立即出动。”

        我爱罗出发前拟定作战计划，已将那邪乎的魔物是个蚂蟥精的事告诉了参与人员，带盐粒这种事也是昨晚经她提醒方才想到的，只是他不确定能否真的对那施术者起作用。

        “一会到地方你放我下来，和老头他们躲远一点，那蚂蟥精虽然恶心蠢笨，却也是个修行了上千年的大妖怪，若真逼急了他难保不狗急跳墙。”她这声音刚好顺着耳畔的风钻进每个救援队员的耳中。

        那句“上千年”让所有人头皮麻了一麻，神仙都是这么说话的么？寿命至少千为单位？

        红发少年紧着的眉头嚯的松开，心中生出股浅淡的好奇，香久窈又年岁几何？她的人形也不过与自己同龄般的少女，却又与那个千年大妖怪是旧识，莫若神仙永生竟是真的？不过他没能好奇太久，结界出现在两米开外。

        我爱罗放下香久窈，那黑黢黢的海瓜子便现出人形，仍旧是晃眼的水色衣裙，款式却与之前所见大不相同，特别是脚上盈盈流动的水织仙鞋，半透明的材质莹润的环绕着她的小足，踏一步化一圈涟漪，美极了。

        她的衣裙繁复鎏金，从裙摆到胸口镶了两圈璀璨珍珠，贴身的月色碧波袖子直延伸至手指中节，那柔嫩纤细的手中捏一柄莹白的檀香小扇，末尾挂一枚同她眼仁一样光泽的碧海深珠，湛蓝通透，饶是周围尽是凡人，也不难一眼看出这是件难得观瞻一次的仙家法器。她长发半披，水蓝的发髻中嵌着星星点点的月白珍珠，正散发着冷寂的淡蓝光泽，与额间那海蓝宝般的碧波神印交相辉映。

        她微微侧目，便是一片屏息凝神，似是连风也停了下来。

        年轻的风影在一片抽气和呆愣中与众不同的保持了清醒，一如往常地一声令下，其他人各自散开，香久窈狐疑的看了一眼身侧伫立的少年：“你不走？”

        我爱罗眯了眯眼看向沼中那处结界，“你专心破开结界，若有异象我也好防备。”

        他不放心，他在这里是想护着她，以防万一。

        香久窈只觉一股异样的情绪悄悄浮出，又悄悄的潜入心湖，她几乎快要想不起师父和师兄们的模样，离开香久山的这许多年，再不曾有一个人站在她身侧，为她提供庇护。她是个神仙，着实用不着这般小心，或许那个少年只是不相信她能斗得过那只臭蚂蟥，或许他需要借助她的力量，但到底他留下来陪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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